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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从香江走来的星光-d084

那次音乐比赛过后,尤美希拜托韩景琰帮忙找到尤达翡的住处。

这日,韩景琰派司机带她去尤达翡住处,她一早便换好衣衫,傻傻站在街头等,深秋的季节冷暖适中,树冠凋落的香樟风中摩挲,长长的巴士车顶连着电线,穿过漫天黄色烟雾,訇然作响。

车子从太子道向东,一路穿过葵湾区密密匝匝的小工坊,车子在东涌绕了一圈,最后进入大澳岛一带。

大澳岛围一道九曲回肠东海湾而建,里面的住户大都是当地渔民。穿过水道上的高架屋,河涌有序的穿插于一排排棚屋建筑群,看起来颇有古老的渔乡风情。

她拿着司机写给她的地址,在岛屿北部的巷子里穿梭,街市里氤氲弥漫着渔村的腥气,比起烟霞密布人口稠密的市区,这里的空气却也显得无比清新。

按照地址上书写的门牌号,她找来吉庆街里一条逼仄窄巷,巷子的路是一条歪歪扭扭的缓坡,爬到一半,两边的棚屋就变成了独门独院的村屋。

这些村屋前沿临街后身傍海,是典型的海上建筑,乍一眼看上去都很像,但细看之下每一家又都不太一样,她在一扇樟色大门前停住脚步,望去,院落的央装点着各种花花草草,一位老人正提着白色喷壶仔仔细细的给花浇水,阳光从顶棚倾泻而下,将他斑白两鬓染成薄薄的蜜糖色,似春风般和煦温暖。

院里的人似乎也察觉到某人注视的目光,抬眼望过来,却瞬间愕住。

尤美希阿爷——

上嘴唇碰下嘴唇,她轻声唤了一句,眸底却已蒙上一层水雾。

老人的惊愕只一瞬,随后又归于平静。

尤达翡进来吧——

尤达翡的腿脚不利索,走得慢,等美希循声走进院子,他手里还拎着喷壶朝小桌前缓缓挪着步。

七年光阴,美希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

尤达翡来一趟不容易,中午留下来食饭。

放下手里的喷壶,他朝屋子里喊了一声,等里面的人出来,美希一眼便认出这个长相敦厚的男人。

尤美希吴伯,好久不见——

吴伯叫吴贵全,是尤家的管家,随尤达翡来香江,忠心耿耿几十年如一日,只是人终有年迈衰老那一日,等老来相伴也算是福。

吴贵全小小姐——

吴贵全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团,眯眼对她笑了笑,说:

吴贵全大澳的虾酱最有名,等下我做虾饼给小小姐尝一尝,老爷平时最爱吃呢!

吴伯一边说着,一边将人请进屋。

屋子里面装修十分朴素雅致,客厅最的最前端摆着一张太师椅,边上放着一张红木茶桌,俩边除了几张会客椅,只有阿爷当年收藏的几件古董和字画。

自从尤达翡隐居大澳岛,便不再出现于公众视野,即使是一众儿女也鲜少于之往来,若说他不问世事归于自然,唯有这个自小疼爱的小孙女,让他时时牵挂。

各自落座,吴伯随后奉茶到俩人面前,等她掀开茶盖,馥郁花香扑鼻而来,惊喜之余,撇见伏在茶面上的整片木兰花瓣,儿时的记忆如泉水般涌上心头。

#吴贵全你那时总喜欢偷摘花圃里木兰的花,每次被我发现,你便谎称木兰消津降暑温补气血可以为老爷提神醒脑,然后便捧来一壶泡烂的茶水硬让我拿给老爷喝——

美希直勾勾盯着茶杯里的木兰花叠叠簇簇水中缓慢延展,渐渐分不清何时是梦,何时是醒。

幸好吴伯爽朗一声笑惊醒幻梦。

尤美希阿爷都还记得.......

尤达翡叹了一声,道:

尤达翡你本该是尤家的小公主,广晟却自小怠慢于你,但他毕竟是你父亲,将来你不要恨他、怨他,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美希垂眸,似不愿提及与尤广晟有关的话题。

他却说:

尤达翡受制于人便不能随心所欲,有爱之人既有弱点,广晟那么做也是为了护你周全,你现在还小,等再过几年,你自然会懂。

尤美希阿爷,谢谢你这些年给予我的帮助和爱护,等我念完书一定好好报答你!

尤美希咬咬唇,目光笔直又坚定。

尤达翡自嘲的发出一声讥笑,沧老的面容之上唯有一双黑亮的眼睛格外明朗。

尤达翡尤家从繁荣走向衰败不过短短十数载......你可知这当中的原因?

尤美希时代交替,新兴产业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对传统海运业是不小的打击。

尤达翡大环境影响是不可避免的,可别家为何都能挺过来?唯独尤家败了?

美希再度陷入沉默。

尤达翡尤家破产,不是输在对手,而是败给了自己——

尤达翡亲情淡薄,你争我夺的戏码日日在尤家上演,尤家的人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尤家又怎会不败落?

尤达翡叹了一声,语气中又包含多少莫可奈何的心酸苦闷。

那时他本可将公司已分家的形式独立经营下去,然而他心善又重情,不忍骨肉至亲深陷泥潭,这才将公司划为三个部分,一番运作这才将他们从破产边缘拉回来,然而,讨债鬼的变本加厉索求无度无疑是雪上加霜,欲壑难填的贪婪最终将通达海运推向万劫不复。

如今是过尽千,这座城,这些人,个个都藏于夹缝中苟延残喘,他也将尘埃落定的伤痛往事深埋心底,鲜少提及,若说还有残存的情,留等真心人,那便是今日揾上门的小孙女,尤美希。

阿爷的话美希自然明了,她仅同尤广晟一家共居十载尚且如此,反观阿爷,他要面对的却是尤家上上下下几十张嘴。

吴伯准备的午餐极为丰富,虾饼,酥蟹,葱烧醋鱼,每一道色泽味道都极好,看得她的肚子咕噜噜直叫。

三人坐在村屋后身的露台用餐,露台外面衔接海湾,对面鳞次栉比的棚屋外面涂满令人眼花缭乱的趣味涂鸦,不远处的码头,泊着大大小小的渔船,蓝色船身随起伏的海面摇摇曳曳仿如置身威尼斯宁谧的午后。

吴伯从露台的晒衣杆上取下一条咸鱼用碟子盛好之后端来桌上,略带腥臊的味道令美希扶鼻拧眉,半天不敢动筷子。

吴贵全这东西就像榴莲,闻起来臭吃起来却津津有味,小小姐你尝一尝。

美希将信将疑的盯着盘里的咸鱼,心想相信吴伯一次也无妨,她举起筷子在上面捡了一块,闻都不敢问一下便塞进嘴里,入口外酥里嫩,咸中带香,味道的确不错。

她将嘴里的咸鱼吞下,笑嘻嘻的说道:

尤美希以前隔壁婶婶也喜欢晾咸鱼干,只是我嫌味道太大,一次都没吃过。

吴贵全那不一样,我这鱼干在晒干之前要先在鱼皮上涂满蜂蜜和花椒水,去腥的同时可以让蜂蜜的甘甜中和海盐的咸味。

吴伯讲得一板一眼,尤美希听得也很认真,和谐宁静的午餐时间在美希叽叽喳喳的谈笑声中继续着,尤达翡看在眼里,却也乐在其中。

尤美希趁热打铁,用撒娇的口吻说道:

尤美希阿爷.....你若不嫌我呱噪......以后每周我都来看你......好不好?

见她满脸期待,尤达翡放下手中碗筷,柔声说道:

尤达翡阿爷当然愿意你来陪我,但今年是你人生面临的第一个挑战,好好念书,考上名牌大学,也算是光耀门楣的一桩好事!

尤美希比起念大学,我更喜欢做生意!

尤美希直接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料尤达翡却皱眉斥责道:

尤达翡胡闹!女人做什么生意?好好念书将来才能嫁个好人家......尤家虽落魄,好歹也是大户,起码也要是个通情达理的书香人家才能同你般配——

美希知道阿爷的心思,自然不会再顶撞他,但她心里却不认同,女人做生意一样可以如火如荼,就像淑芬婶、何慧珍,哪个拎出来都是独当一面的能手,何必非要在大好年华便嫁做人妻,从此相夫教子不谙世事。

等三人吃过午饭,已是下午两点过半,看着阿爷强打精神的脸,又想起韩景琰派来的司机还在岛上等她,只好怀着不舍的心情告别阿爷和吴伯,随后踏上回家的路。

司机问她要不要先回韩家,但她想起欧风仪近来疯疯癫癫的状态,便让司机直接将她送回九龙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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