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威离开华家,华锦荣便动了杀心。
龙江帮能在短短三年迅速壮大,这位心狠手辣大圈仔可谓功不可没,廉三是谁?守着老本颐养天年的空心大佬倌,无人又无势若不是彭昱霖坐镇,他凭什么能同自己平起平坐?
他后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让彭昱霖成为心腹大患。
如今放虎归山,他身上背着周炳琨的债,虎视眈眈在身后谋算着他,这令华锦荣如鲠在喉,下定决心除之而后快。
为了置身事外,他想到了一个人——肥坤。
肥坤是龙江帮的元老,势力一直在九龙城寨,城寨最乱时期,大大小小十几个堂口在里面谋生,招牌能亮到现在,足矣证明此人的实力。想来俩人同恶共济,臭味相投,最重要是他够贪,骨子里就带着二五仔的潜质。
只是,这家伙脑袋不太好。
比赛临近,周维却愈发暴躁。
吹单簧管的男生只错一个音符,便引来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他的喜怒无常,别人不清楚,美希却是理解的,若说比赛是他的追求那么奖杯便是他的命,很多人不理解他接近疯狂的执着,只有美希清楚,周维只是将自己未完成的梦想转嫁到她们身上。
逼仄的大厦天台上,站着一男一女。
周维说:
周维为什么要退出?
杨紫玉椅着围杆,懒懒道:
杨紫玉没原因...就是烦了...倦了。
一声叹息,从千尺高空飘散,远处维港传来汽笛声,船舶缓缓离港,承载着船客无声的思念,渐行渐远。
这暮景,完美契合周维此刻的心境。
周维是对我倦了。
杨紫玉随你怎么想。
周维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你说你喜欢音乐、热爱音乐,你说总有一日,你会成为优雅的米尔娜夫人。
杨紫玉我连书都不念了...梦想在我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骤然失控的杨紫玉拔高声线:
杨紫玉周维,我同你玩玩而已,上过床又怎样?你同二十六楼办公室女郎也上过,又能怎样?
周维我以为我们之间会不一样。
杨紫玉不置可否
杨紫玉不不不——我想你误会了,我跟你在一起只是图新鲜、和自己的指导老师上床,想想都刺激,不过现在我玩腻了.....游戏该结束了。
周维我以为你懂我,原来,你只当一场游戏。
乌云黑压压要砸下来,胸口莫名的痛。
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扣,小心翼翼拆下来,将那枚小提琴吊坠轻松挂在消防梯的扶手上,转身离开。
只恨杨紫玉的薄幸,却看不到她眼角闪动的泪光。
街头将傍晚的街头烧融成斜阳晚暮,流浪的乐手,吉他奏一曲缠绵悱恻分分合合的爱情,没有王子与公主重逢那般壮丽,也没有风中难舍难离那般悲戚。
速食爱情,荷尔蒙的作用下那句喜欢都显得无比苍白、浅薄。
不想成为对方的羁绊,不如放手让他飞得更远。她是被生活磨平棱角的人,消磨了勇气,经不起挫折,也说不出深爱。而相爱亦是羁绊,她不愿拖累他,同样不愿被他所累。
杨紫玉再没出现在排练教室,周维一如既往的严谨授课,遇到不认真的学生,他会发飙,开心时也会放声大笑,仿佛从不曾有个叫杨紫玉的女生,走进他的心。美希也觉得他放下了,直到拔萃女中的参赛曲目敲定为忧郁的米尔娜夫人,美希才明白,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
周五的街头,华灯初上。本埠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上班族拖着一日疲倦低头匆匆走过。情侣手拉手秀起恩爱,找一间有情调的餐厅边吃边聊,酒足饭饱,再到时下小年轻最爱的影院谈情说爱,尽心尽情。
美希在佐敦道十字路的酒廊里看到满脸胡渣的周维。
借着窗前斑斓余晖,飘带一样细长的霞光洒进酒廊,桌上的玻璃杯里残留着透明色的液体,是麻醉神经的酒精。
那一刻,美希似乎不在懵懂。
爱情真的拥有神奇魔力,高山陷落,海水倒灌,都不如每晚痴念翘首,云游天外来的深沉,猛烈。
好巧不巧,廉三爷请彭昱霖来九龙城寨一叙。
他搞不懂,明明坐拥千百万家财却偏偏喜欢住贫民窟。来一次七拐八拐转几十道弯,勉勉强强找来咏巷这栋破宅子。
一路走来,有四九仔楼上楼下搬搬抬,桌椅家俬被拆得七七八八,彭昱霖心中暗道,老家伙终于开窍,放着香港岛太平山无数华宅不住,偏要窝在城寨受罪,想着以后不用再隔三差五跑来寨里开会,也算是一桩美事。
廉三爷今日穿一件缎面大褂,大肚玲珑满面春风坐主位,见人到齐,直奔主题。
廉三爷廉某今日将诸位叫过来,是有一事相托.....
在座都是各个堂口的老大,平日各做各事井水不犯河水,帮里没有大事情有的一年半载也碰不上一面。
廉三爷吊胃口,众人只能你看看我,我睇睇你,不知他今晚要唱哪一出。
廉三爷龙江帮呢几年有这般局面,当时要多谢咁多位嘅贡献,常言道,喺其位谋其事,可我呢把老骨已经做唔郁,打打拼博嘅事就留畀你哋后生仔,我都好金盆洗手陪老婆仔去温哥华颐养天年。
在座的都是没文化的大老粗,讲话粗鄙肤浅,做事颜形于色,这会除了彭昱霖一个个皆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肥坤温哥华好啊,三年环山一面靠海,养人又汇财,香江的富豪哪个不在温哥华买楼!
大灰熊我说肥坤...城寨的水喉和堵档不够你塞牙缝?想改行去温哥华卖楼?要不要我在渣甸山留几间暗房给你养老啊......哈哈!
肥坤瞪眼骂
肥坤养你M个头,死肥熊。管好跑马地的麻甩佬吧你——
生蕃按耐不住,先发声:
生蕃既然廉爷要收山,不妨指一指您这把交椅该谁由谁来做——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彭昱霖。
肥坤说
肥坤当然是谁有本领谁做!
大灰熊不甘示弱,拍桌大喝:
大灰熊谁做也轮不到你!我啲在外面冲锋陷阵,你做乜嘢?
生蕃吵什么吵?大圈哥(彭昱霖)没发话,你哋算哪颗葱!
生蕃曾经受过彭昱霖的恩惠,自然以彭昱霖马首是瞻。
混混就是混混,几句话下来,各个横眉怒目,凶相毕露。
廉三爷目的达到,又充起和事佬。
廉三爷拿,论资历论能力,最有资格上位嘅就系阿霖,我既然已经将位置畀出嚟,剩嘅嘢,你哋自己易话为啦。
廉三爷捞够本,接下来由谁来坐大佬都没所谓,即使他抱有私信,也不会在这里言明。
廉三爷大家嘅系自己人,边个做大佬都冇所谓,唔好伤和气。
沉默已久的彭昱霖终于开口:
彭昱霖廉爷说的对,自己人不要伤和气,嘴碎又多事,多半被人斩!有去无回,不是因为对手难缠,而是自己人吃里扒外,甘愿做二五仔!
一语双关,众人果然收敛许多。
只有肥坤坐不住,又叫嚣:
肥坤有的人啊...就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是吧.......大圈哥......哦对了.......周炳琨以前是你老大吧......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还总想上位做老大.......我呸!真当自己是屯门跛侠?
火车从脑袋里轰隆隆辇过,彭昱霖发飙,没人压得住。
肥坤会打架了不起?拳头在快能快得过子弹?小心哪一日走在街上被人......砰——
肥坤在他面前比了个扣动扳机的手势。
下一秒,啤酒瓶在空中划着弧线直直砸在肥坤脑袋上。血液喷薄而出,飞溅在席间,但肥坤已经顾不上疼,他正被彭昱霖死死摁在桌上,玻璃尖锐的棱角正抵着他的喉咙,他只要动一动手,脑袋和身子即刻被割开,望着彭昱霖森冷目光,他真正意识到此人有多可怕。
廉三爷阿霖……人你已经出手教训过咗……比我个面……放咗佢啦。
廉三爷暗骂肥坤脑痴线,拿瘸七做文章不是往彭昱霖枪口上撞,若不是有他拦着,今晚怕是得替他收尸。
彭昱霖今晚我给廉爷面,滚蛋。
彭昱霖长臂一推,肥坤顺势倒地,刚才一个个还凶神恶煞的,现在蔫的像只哈巴狗,果然,人狠话不多,才是这个时代的金标。
肥坤趴在地上放声大笑,大家都以为他这是让彭昱霖唬住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过了今晚彭昱霖这三个字就会再龙江帮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