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嫡立贤之争

科考在即，庄学究的课也越来越深奥了，晴兰听得迷迷糊糊的，一不留神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赵策霖看见了，又想起她那日说得装傻充愣的话，不觉有些好笑，又见庄学究往她那边去了，不得不假装咳嗽以做提醒，谁知她睡得太熟，压根就听不见，最后只能看着庄学究走过去敲桌子

盛晴兰（抬头见是学究）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盛墨兰（而墨兰是不会放过任何打压嫡女的机会的，这不就来了）这七妹妹素来懂礼数，怎得也学六妹妹在课堂上睡觉

盛明兰四姐姐倒是知书达礼，不也在书塾里公然为难妹妹们吗？想来这孔嬷嬷的课竟全白上了

盛如兰这有些人呐，丝毫没有姐姐的样子，却处处想摆姐姐的谱，当日也不知是谁死求活求的要去上孔嬷嬷的课，这孔嬷嬷前脚刚走，这教养竟也都一并送还给孔嬷嬷了？

盛墨兰你们……（想要发难，回头正见小公爷和郡公眼神凌厉的看着自己，所以只能微笑地咽了下去）

庄学究（庄学究适时制止了）这眼看会试临近，各位，也该实战，试试身手了，我今日就以这本孔子家语为蓝本，随便翻开一页指一句，便可以此为题，进行策论

庄学究倒是应景，今日的策论题目是“立嫡长乎，立贤能乎，孰佳？”

顾廷烨果然是应景，如今京城中，最热门的话题便是兖王和邕王，立储之争啊

盛长柏先生，此题目怕是不妥吧

庄学究不妨不妨，如今京城里，便是个茶馆也常议论这个，关起门来偷偷说一说，不妨事，倒是诸位，不要相互泄漏出去就是

#顾廷烨（顾廷烨回头看了看赵策霖，见他并无不喜）既然先生说无妨，那咱们就论一论，当今的陛下并无子嗣，大臣们纷纷逼着陛下，过继宗亲立为太子，邕王年长，却资质平庸，毫无政绩，但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妻妾成群，日夜耕耘，累得眼冒金星了，留下一大院子儿女

盛长枫二哥，说话注意些，这里还有女眷呢

#顾廷烨哦，邕王年长，子嗣又多，立他便是了，还有什么可争

盛长枫兖王只比邕王小半岁，虽兖王只有一子，但父子二人俱是精明强干，甚得人望，有此贤王为储，也是为国家社稷着想

#顾廷烨小半岁那也是小啊，总不能越过长幼齿序，名不正则言不顺，若天底下的人，都看才华的话，这事也罢了，偏偏大家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这事就是这么闹出来的

盛长枫二哥哥说得轻巧，这是皇位，又不是小门小户抢田地铺子，若不论清了名份，岂不乱了套

盛晴兰（听着大家议论时，晴兰忽然想起祖母曾提过的一事，便是官家因早年无子，于是幼年的赵曙（即禹州赵团练也是安乐郡公的父亲）被官家接入皇宫，赐名为赵宗全，交给曹皇后抚养，并将赵宗全封为左监门卫率府副率，后升为右羽林军大将军、宜州刺史，直至宝元二年，宋仁宗的亲生儿子豫王赵昕出生后，赵宗全出宫回到生父赵允让身边，后来父亲濮安懿王赵允让离世，赵宗全便借由为父亲守丧，上奏离开了汴京回了禹州，但兖王怎会轻易放过赵宗全一家，他担心赵宗全去禹州壮大后杀回来，便提议留一子在京中为人质，正是安乐郡公赵策霖，晴兰看向赵策霖，发觉他并无任何反应，好似这场争论与自己无关一般，不知是他隐藏的好还是真的不在乎，自小与父母兄弟分开，顶着“人质”的身份，8岁便要自己一个人，学会在京城的尔虞我诈中夹缝生存，其中的苦楚和委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赵策霖感受到来自晴兰关切的目光，回了一个微笑并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庄学究长柏，你说呢

盛长柏先生，学生认为应立嫡长，秦始皇废长子扶苏，立胡亥，导致秦朝二世而亡，纵观古今，多少朝代更替，都是因为废长立幼，而起得祸端

盛长枫也不尽然，汉武帝就不是嫡长子，但他继位之后，却能富国强兵，扫平匈奴，建立了不世功勋，可见，不立长子不见得是件坏事

顾廷烨可景帝立刘彻为太子之前，也是先扶正他的生母王美人为皇后，理法上是顺理成章，由此看来刘彻登上皇位，也是立嫡

盛晴兰而且三哥哥别忘了，在汉武帝之前，经历了文景之治，整个汉朝富足，百姓安居乐业。汉武帝继位后，因为自己尚武，所以一生不断发起大战，短期战争还好，可是汉武帝时期长期的战争对于百姓生活的摧残是致命的，若非文景二帝打下的坚实基础，再有算告缗的财源支持，汉武帝多次与匈奴之战，就没有足够的国力支撑，而且三次大规模的出击匈奴的是卫青与霍去病，并不是汉武帝

盛长枫汉武帝是皇帝，只要有知人善任的本事即可，哪用得着亲自领兵打仗啊

盛晴兰是呀，由此可见，做为统治者最重要的是识人之明，察万物之明而物尽其用。观察，了解每个人并把他们安排在合适的位置发挥他们的优点。因此，弃长幼之序而立″贤″，会使国家更乱，汉武帝晚年因巫蛊之祸，冤废太子刘据，而改立幼子刘弗陵为太子，直接导致了霍光专权专政几十年，整个汉朝到了濒临瓦解的地步

盛墨兰七妹妹别忘了，西晋惠帝，满朝皆知他愚笨，可为着嫡长依旧立了他，这才有了后来的贾南风专政和八王之乱，若当初立了别的小皇子，也不至落得退守江南呀

盛如兰如晋惠帝的傻子能有几个呀，难不成在四姐姐眼里，那所有的嫡出，全都是傻子了

盛墨兰嫡长子不是傻子，也不代表次子就不聪慧能干，唐太宗不是嫡长，照样开创了贞观盛世

盛晴兰秦王李世民，用兵如神，却也发动了玄武门之变。残害了自己的两位兄长，当初秦王是封王中最高的爵位了，战功卓著，封无可封之时，便是要问鼎皇位了，不能因为后面的功勋而将前面的杀兄自立的残忍无情的事给抹灭了

顾廷烨而且次子荒唐误国的也不少，隋炀帝就是一个例子，毁掉了大好的江山众所皆知

庄学究这听了半天，小公爷和六姑娘为何不说话呀

齐衡学生心里还没拿定主意

#顾廷烨元若是家中独子，他对这个立嫡立贤的事，可能还不太清楚

齐衡确实如此，我想先听听其他人的高见吧

#庄学究六姑娘，立长立贤，你意下如何呀

盛明兰学生一介女子，也没想过这种事情

盛长枫那就不论国事，就说假如一个小门小户，有一个碌碌无为的长子，还有一个聪明能干的庶子，应该谁当家

盛明兰这是家中主君要考虑的事情，我不便妄议

盛如兰三哥哥，你怎么知道长子一定平庸，说不定那庶子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呢

盛墨兰次子外强中干也不妨碍长子碌碌无为

盛如兰你……

盛长枫问六妹妹话呢，你们俩吵什么呀，六妹妹你说

盛明兰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盛如兰你必得说些什么

盛墨兰你说呀

齐衡大家不必为难六妹妹了，她年纪小，又不必科考，这个题目跟她关系不大，何必强人所难

#顾廷烨我看不如听听六妹妹的见解，她虽然人小，又不爱说话，说不定她内秀，心里早就有主意了，看着我们在这儿争得面红耳赤，心里头怎么笑话咱们呢

盛明兰顾二叔想说，你说就是，何必非要扯上我

齐衡二叔，怎么连你也逼她呀

#顾廷烨你越维护这个，那两个大的越是要抬杠，你就让她自己应付一下，我觉得她可以应付得来

齐衡不行，你不知道，她在这里，在这个家里，她不行的

#庄学究好了，大家都说了，六姑娘，你也说说吧

盛明兰其实我想问问小公爷和顾二叔

齐衡我在这里，你问就是

盛明兰二位都是家中嫡子，若论起嫡庶之事，或许能比我们兄妹，更能畅所预言，然则今日，我想问的是，若是二位都有一位十分有出息的庶出兄弟，你们会如何自处

顾廷烨嫡庶又有什么干系，若是庶子才华横溢，为人又品行端正，那是好事

盛明兰若是这位才高又正派的庶弟要与你争爵位呢

顾廷烨若是将嫡庶换成长幼的话，我家最大的是我哥哥，其次是我，若是我那三弟弟胜于我，自然是应该他来继承大统

齐衡二叔此言差矣，你家幼弟也是嫡子，算不得数的，家族承嗣大事，岂能玩笑，你一人淡泊名利事小，使一庶子袭爵，那会让祖宗和族人蒙羞的

#顾廷烨蒙羞？庶子若是贤德有才，必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光宗耀祖，嫡子若是无德无能，败光了家业，祖宗脸上难道就有光了

齐衡庶子有才，辅佐嫡子即可，不必乱了名份，岂不两全其美

顾廷烨小公爷，你把人心想得太好了，有才者必然自傲，怎么可能居于人下，照你这么说，必然祸起萧墙兄弟反目，怕是到时候，连爵位也丢了

盛晴兰顾二哥哥此言差矣，《公羊传·隐公元年》里面曾经说到过：“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正是因为长幼之序一目了然，但贤与不贤却是个很难判定的标准。论语中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有诗曰，周公恐惧留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大家都说贤也不代表真贤，如隋炀帝，独孤皇后不就是被他表面的忠贤所蒙骗，才改立太子，直接导致了隋朝二世而亡，大家都说不贤也有可能贤。只有面临诱惑和选择或危机重要关头才能真实反应。从佛法角度，发心最重要。但好的发心不一定代表有好的结果。况且，同一件事，对一部分人有利，这一部分人便认为贤。对另一部分人有害，则认为不贤。然而，又是同一件事，在当时有害，于后世却有功。在当时有功于社稷，却不想又遗害于万年。如汉武帝改立刘弗陵为太子，不也是看中眼前的利益，才导致后来几十年里，朝政被霍光把持着，又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择其善者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人人皆有贤与不贤处。人人皆有擅长或不擅长的地方。所谓贤与不贤其实是立场，角度不同。与佛法看发心不同，世间人只看结果。但是初心才最能决定结果

盛晴兰如顾二哥哥所说，有才有能之人必然自傲，不甘人下。所以此人并非真贤，有才无德，以下犯上才是国之大忧。若庶子真贤，便不会以一人之私而不顾天下苍生性命，长幼尊卑秩序，做出反叛之事。而是以己之能，扶佐兄长，周武王早逝，周成王幼小，周公旦辅政，周公旦真正稳定了周朝在中原的统治地位，才有“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齐衡七妹妹说的是，如今很有些人，都是以功名论成败，才会让那些庶子蠢蠢欲动，心怀妄想，若天下之人，都能谨守名分礼数，分尊卑敬嫡长，又怎么会有那些兄弟阋墙，祸延家族之事呢

顾廷烨元若若这么想，我可要奉劝你多多行善，日后别投胎做了庶子，那就苦不尽言了

庄学究玩笑议论，大家都和气些才是，六姑娘，你让两位公子说了这许多，立长立贤，依旧没有定论呐

盛明兰没定论就是定论，诚如七妹妹所说，贤与不贤易于伪装，难以分辩，可嫡庶长幼便是一目了然，不必争执，庶子若是真贤德，便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毁灭家族，反过来说，嫡子长权，若能约束庶子，使其不敢犯上造次，也能永保昌盛，大丈夫当忠君爱国，不如做个纯臣，何必无谓争执

盛晴兰六姐姐说的是，立嫡长子是绝对的，其他的儿子无从下手，祖制已然如此。而立贤明却是相对的。是需要考究的。在你琢磨踌躇，无从下手的期间，很有可能就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的灾难的开始，而且所谓立储选嫡，终究是手下的人需要选边站队，成功了就是从龙拥立之功，失败了就是结党营私，每天正事不干，事情正确与否已经不在于事情本身了，而是做事情的人是站在哪边的，再有，无论是立嫡还是立贤，不都是上位者的意思。是掌管者和统治者的神圣的烦恼。而我们所有的臣子臣女包括黎民百姓。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忠于那个人。而不论那个人是谁。时间总会进行筛选、择明的

庄学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六姑娘七姑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地，实在难得呀，好好，今日如此精彩，便宜你们，不留作业了

盛如兰什么见地呀，不就是活稀泥吗

课后，盛长柏将明兰和晴兰的话，转述给盛紘时

盛紘这真是她们说的

#盛长柏是

盛紘这俩孩子见地不凡啊，晴儿我了解，她向来有主见，可是这明兰什么时候，也开始懂这个了

#盛长柏六妹妹向来是心有成算，却不宣于口的

盛紘看来果然是养在你祖母身边养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