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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饵

虽然贝诺姆佣兵团的佣兵各个都是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的杀戮机器，面对那整齐划一，装备精良的假面军团也未曾有过半分畏惧，可在当时还不发达的科技背景下，面对大爆炸这样无法理解，宛如地震，海啸的煌煌天威，来自生物本能的恐惧却也是无法避免的。

因此尽管在卡斯特与他的亲信竭力指挥下，大部分的佣兵汇合到了一起，仍有小部分的佣兵在混乱中被冲散，自顾自地如无头苍蝇一般朝各个方向逃跑。此外，汇合起来的佣兵士气十分低迷，本来他们和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假面军团正打得平分秋色，可竟然被敌军偷袭了储存物资的仓库却不得不仓皇撤退。

不少佣兵那沾染着未洗净血迹的脸上还残存着对大爆炸的惊恐和对未来的迷茫。这次贝诺姆佣兵团从未失手的信誉可谓是彻底毁了，以后再想接到新的大型委托恐怕是千难万难了，而且一众佣兵心头还笼罩着一层阴霾，那就是没完成王女殿下的委托恐怕要受到的惩罚绝对不轻。

正当佣兵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迈着沉重的步伐沿着回到王都路西菲尼安的路途前进的时候，从后方隐约传来大地的震动还是吸引了佣兵们的注意。骑在马背上的卡斯特，抬起了右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从怀中抽出一个单筒的望远镜。

只见一个身披蓝色铠甲，手持宝剑的人影走在最前方，身后的披风被狂风卷得咧咧作响，这赫然就是假面军团的统领，面具人卡契斯。他身后跟随着的假面军团正急行军朝佣兵团所在的方向追来。

假面军团那高昂的士气让卡斯特的面色越发凝重，他高声吼道：“假面军团全军来袭，现在不拼命的话，不用等到王女殿下的处罚我们就会全都死在这里。现在各单位分为每组二十人左右的小队，继续向王城前进。在夜里假面军团并不比瞎子好多少。”

卡斯特明白，在失去守城优势和军心不稳的情况下，即使有着夜色的掩护，在平原上被假面军团发挥人数优势的话，团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因此他也不得不下令化整为零，依靠分散来最大程度的减少损失。虽然那些不幸被假面军团撞上的小队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但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对策了。

事实上，能在发生如此重大变故后迅速地整军追击逃亡的佣兵团，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一丝战机，不得不说面具人卡契斯并不是庸才。卡契斯只是他的化名，本名叫做凯尔，其真实身份是蓝之国的王，只是实权还被太后牢牢地把控住。王女莉莉安娜的父母还在世时曾与凯尔的父母达成了约定，未来将凯尔许配给莉莉安娜公主。莉莉安娜一直爱慕着凯尔，私下里会亲昵地称他为凯尔哥哥，凯尔也一直把莉莉安娜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看待。虽说是出于政治目的的联姻，但王子与公主的两情相悦使得这个婚约就如同童话故事般美好。

只是，童话终究是童话，凯尔在被色欲恶魔附身后，单恋爱上了绿之国一个精灵化成的绿发少女，并残忍地撕毁了与莉莉安娜订下的婚约，这才导致了路西菲尼亚对绿之国的侵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凯尔便是造成莉莉安娜悲剧的直接原因。

不但如此，为了报复莉莉安娜，凯尔将蓝之国部署在路西菲尼亚附近的精锐整合起来，并让他们带上假面来隐藏身份，非但没有向盟友路西菲尼亚给予援助，反而协助起义军一同对抗莉莉安娜。莉莉安娜在凯尔撕毁婚约之后还是深爱着凯尔，对他怀有最后的一丝幻想，只是在最需要的时候被自己最爱的人在身后无情的捅了一刀，也让莉莉安娜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展示出她在傲慢外衣下脆弱无助的一面。

因为深刻的明白己方在夜战上的弱势，即使局面一片大好，凯尔还是选择稳重行事，将麾下部队分为一百人每组，追击分散的佣兵小队。凯尔则率领一个二百人的队伍，亲自追击佣兵团长卡斯特。凯尔清楚，一旦佣兵团回撤至路西菲尼亚，局面会变得非常棘手，可眼下要完全清剿佣兵团显然不可能，那么如果能够直接擒贼先擒王，在这里击杀佣兵团长卡斯特的话，此次罗尔德失利所引发的路西菲尼亚与佣兵之间的间隙就足以解决剩下的问题了。

相比佣兵们的熟门熟路，假面军团是临时抽调过来的缘故，根本就不可能掌握路西菲尼亚王都周边地区的情况，在夜色的掩护下，除了少数几个运气不好的小队刚好被多个假面大队同时拦住，很少有被撞见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佣兵们也从最初那一连串的冲击中恢复过来，身为佣兵所拥有的更为出色的耐力，对夜色与周边地形的适应，双方之间的距离隐隐间有不断变大的趋势。

令人不解的是，凯尔与卡斯特所在小队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步拉近，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双方的碰撞就无可避免了。卡斯特捂着腹部的左手与凯尔所在队伍中假面军团看上去做工更为精良的武器与铠甲似乎说明了双方距离拉进的原因。

待到双方距离只有五十米时，卡斯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他那俊美得犹如女人一般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邪异的微笑。虽然很讨厌莱昂哈尔特麾下那个佣兵队长算计他人时脸上挂着的看起来犹如阳光，人畜无害的微笑，卡斯特也不得不承认当自己也挂上这样的笑容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感。

看着面带微笑，一步一步走来的卡斯特和他身后步调一致的十九名佣兵身上所汇聚着的越来越高涨的气势，凯尔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听到身上的精钢铠甲与身后部下佩剑的剑柄撞击的金铁交鸣之声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失态，于是立马向前连迈三步，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方才若不是身后有部下挡着，退了第一步就是第二步，第三步直至退无可退，躲无可躲。气势这东西在眼前这个层次的战斗中虽然没有修仙小说中的威压这么夸张，但对作战双方心态上的影响还是不可小视的。气势一旦弱了，哪怕精通一套凌厉杀伐的剑法在实战中很可能也只能勉强招架格挡挡。相比之下，哪怕技巧略逊一筹，只要有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以弱胜强也不无可能。

凯尔毕竟也是蓝之国名义上的王者，尽管因为缺乏与强者生死搏杀的经验，战斗本能还略显稚嫩，但他的果决与临场应变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现在凯尔已经可以确定佣兵团长这是以身为饵，引他入彀。凯尔想借此机会永除后患，而团长又何不是想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除去统领假面军团的卡契斯呢。若是放在平常，总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卡斯特，纵使个人实力再强也不可能突破重重封锁，强杀被数千假面军团拱卫着的凯尔的。眼下则是卡契斯身边防御最为空虚的时刻，而且因为士兵已然分散，在夜间追击佣兵小队的缘故，即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也很难及时召集来援兵。

何况，卡斯特身边看似普通的佣兵实际上都是卡斯特精心培育出的死士，实力上甚至稳压各个佣兵小队长一头，达到了小boss的级别。平日里这些士兵和其余的佣兵看起来没什么两样，除了卡斯特自己外，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如今却是到了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

而凯尔敢追击卡斯特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发起追击前就考虑到了卡斯特的负伤是一个陷阱，而两百人的假面军团也恰好卡在了卡斯特的心理底线上，哪怕再多五十人卡斯特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战略性撤退了。凯尔麾下的这两百人可是直接从属于他的禁卫军，虽然比不得隔海相望的蓝之国本土的王宫卫队，但也达到了精英的水准。

卡斯特身后的佣兵熟练地从背后取出了各自趁手的长柄武器后将包袱抛在一旁，那落地发出的沉闷声以及地面上砸出的凹痕无不说明这些包袱在三百公斤以上的可怕重量。没有了这样的重物之后，这些佣兵的速度至少快了三成以上。这不由得令人怀疑先前还背着这些重物的他们，是否只是将那惨烈的守城战当作又一次突破自身极限的训练。更令人惊悚的是，他们又将那一个个沉重的包袱高高举起，宛如挥舞跳绳一般将那些重物朝着正冲锋而来的假面军团甩去。

尽管假面骑士纷纷举起了绣着金边的骑士大剑奋力格挡，但接触到那些包袱的假面骑士一个个瞬间被击飞落入后方的人群中，甚至有些不幸运的家伙恰巧被举剑格挡的同伴直接刺穿。这还没有完，随着与骑士剑的接触，有些包袱破开了裂口，这些裂口在内部兵器摩擦和外力的共同作用下越来越大直到完全裂开，其中的一件件武器，暗器在假面军团中四处纷飞，若是撞击到锁子甲保护的躯干还好，有几名假面骑士的手指被斜刺里飞来的利剑削断，手中的骑士剑咣当落地，甚至有个倒霉的家伙直接被一把飞刀从口部贯穿。

更令假面军团惊惧的是，从包袱裂口中激射出来的不仅有层出不穷的暗器，还有一股白色的烟气。眼睛沾到这种白烟的假面骑士会感到目部一阵阵宛如被火焰燎烤的剧烈疼痛，他们那强大的身体素质使他们仅会陷入短暂性的失明，这就是生石灰的可怕之处。

毕竟是精英单位，来自佣兵的这一轮猝不及防的攻击也只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但原本呈合围之势以多打少的阵型却是不复存在了，佣兵们抓住了眼下的这个机会，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假面骑士群中杀去。卡斯特也趁势找上了凯尔作为对手，只不过看到自己的王受袭，即便处于混乱之中也有二十名视力未受损的精英假面骑士加入了对卡斯特的围攻。

和那些小boss佣兵一上来就挥舞着矛，斧，戈，戟，锤等兵器使用横扫，突刺，砸击等各类技能清场不同，卡斯特只是随意的将手中的刺剑刺出几下便能取走一人的性命，在他面前精英假面骑士的高血量和高防御似乎与孱弱的农夫没什么区别。而卡斯特面对来自各个方向的或劈或刺或砍或削的攻击，要么巧妙的利用恐怖的直觉险之又险的躲开，要么利用快到极致的剑技格挡开来。

可卡斯特看似轻松的背后却隐藏着莫大的凶险。别忘了他虽然身为当前难度下的最强boss，可他的对手却是在起义军中战力和红发女剑士处于同一层次的凯尔。凯尔的每次攻击的力道都可谓是相当之大，卡斯特每次都得花费七成的力量才能挡得下来。这并不是说凯尔的实力达到了卡斯特的七成，这只是单纯在力量属性上双方的差距不大。在敏捷以及对剑术的掌握上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上。若是单挑的话，卡斯特有无数种方法应对凯尔这势大力沉却又漏洞百出的斩击，只是眼下被围攻他能腾挪和发挥自身速度的空间十分有限，隐隐间受到了克制。

相比之下，与卡斯特实力相当的莱昂哈尔特在这种场合下会有更出色的发挥，他那碾压级别的力量配上削铁如泥的狮子剑甚至能直接将精英假面骑士的宝剑削断，完全不会被凯尔的力量所影响分毫。不过若是敌对的话，方林情愿碰上两个莱昂哈尔特也不愿与卡斯特交手，莱昂哈尔特的巨力完全可以由老胡这样的力量特长者牵制，只要牢牢的牵制住，以方林小队的实力完全可以慢慢地把他耗死。

卡斯特则恰恰相反，如果说莱昂哈尔特的攻击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汹涌洪水，有足够坚固的堤坝便可抵御住的话，和卡斯特交手就仿佛身周盘踞着数十条危险的毒蛇。卡斯特那剑剑直取咽喉的攻击即使是数据化身体的轮回者也扛不住，喝下去的恢复药剂也会从喉咙处的破洞流出。

卡斯特在每次招架住凯尔的攻击后，手腕都会无法避免的一麻，趁着这段时间，周遭的精英假面骑士就会朝着卡斯特挥舞出手中的骑士剑，即使竭力躲避，每次卡斯特身上都会多出几道崭新的伤口。万幸的是，卡斯特身为佣兵团长的强大恢复力，使得伤处能迅速地结痂止血，短时间内凭借着高额的生命值暂无大碍。

与此同时，其余佣兵们的处境也并不乐观。虽然一开始放出的技能配合着假面军团的混乱状态，确实能大杀四方，但随着假面军团逐渐恢复过来重整阵型，而他们的主动技能又陷入冷却状态，佣兵们感受到的压力也陡然增加。而且与招招取人性命的卡斯特不同，持有长柄武器的他们对精英假面骑士并不能一击毙命，只能做到伤而不死。就算佣兵将一个假面骑士抽飞，后面的假面骑士马上会填补缺口涌上来，而且只需片刻被打飞的家伙又能重新加入战斗。

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有着攻击范围和力量的巨大优势，在大多数敌人近身前佣兵们便能击退，仅有少数的几个漏网之鱼能对佣兵们发起有效的攻击。眼下比拼的就是双方的耐力，是佣兵们先挡不住假面军团被集体近身，还是假面军团一次次被击退，击飞所累积的伤势到达一定程度后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

正当卡斯特和凯尔所在战区还处于胶着状态时，战场的另一边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景象。有三个人在战场上的表现显得格外突兀，随着时间的推移，假面军团早已追不上逃亡的佣兵团。而他们却一直冲在阵列最前方，专门袭击伤员较多的佣兵小队。这赫然是愚者一方的轮回者。

看到敌对轮回者的表现，方林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向队友解释道：“这些轮回者为了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击杀落单的佣兵，应该是忽略了愚者对他们的劝告，已经脱离了假面军团所在的队伍了。从这点上来看，愚者显然不在罗尔德城，否则凡事以大局为重的愚者也不会对手下的约束力达到如此之低的地步。”

先前因为顾忌愚者亲自前来追杀，方林等人并没有跟随卡斯特，而是混入了一个不起眼的伤兵队。方林并没有干涉那个佣兵队长的意思，而是任由他指挥，自己一行人只是跟随着一同逃命的普通佣兵。如此一来，即便愚者混迹在追击的假面军团中，他要想预判出一个对战局微不足道的小队长的行为几乎不可能，成功拦截住方林的几率也不过是几十分之一的碰运气罢了。

透过精神力探测，方林感知中的那三名轮回者解决完一队伤残的佣兵后，朝自己这队“软柿子”的方向追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方林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了一抹冷笑：“愚者，你的饵可真是美味呀，就让我来看看是你的网坚，还是我的齿利了。”

虽然看起来这三名轮回者盯上方林所在的队伍是偶然，但在细想之下，又会发现这是必然。这本质上又是愚者与方林之间的一场博弈。虽然没意料到方林在罗尔德城会搞出这样大的动作，并且维系与这三名轮回者通信的老式对讲机也因意外的爆炸损毁，但凡事注重细节的愚者早就在事前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来应对类似眼前这样的情况。

愚者清楚，在失去自己的约束下，这三名轮回者很可能仗着自己是三难度轮回者，对自身的实力相当的自负，虽不至于主动寻求与方林交战，但要指望他们隐藏自身的存在也是不大现实。而方林仍处于暗处的情况下，是战是退的主动权完全落在了方林一行人的身上。事实上若不是方林想的话，这三名轮回者又怎能发现并追上他们的队伍呢。即使他们不找上方林，方林也会安排一系列的巧合让双方的相遇无可避免。

只是这三名轮回者的饵显然不是那么好吞的，根据方林的推测，愚者一定是有什么手段能够追过来，但因为距离过远的关系，在没有拖延的情况下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赶在方林等人回到路西菲尼安之前完成截杀。此外，如果不能在极短的时间解决战斗，被这三名轮回者拖住的话，后方还在追杀的假面军团可是连卡斯特都无法正面抗衡的。最后就算侥幸逃出也怕是底牌净出，愚者亲至后只怕就如案板上的鱼肉，连鱼死网破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方林悍然吞饵的行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失去了眼下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后，愚者也不会再慷慨的给予斩除其羽翼的机会了。自己一方无论是轮回者还是在大势上都处于绝对的劣势，要尽可能抓住一切削弱对方的机会才能在败局之中慢慢积累胜势，直到反败为胜。若是连吞下眼前饵的魄力都没有的话，又何谈有资格面对愚者呢。

凯尔与卡斯特，方林与愚者，究竟谁是鱼，谁又是渔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