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篇，聊斋自志

身披香草的山鬼，引起屈原的感慨用骚体把它写进诗篇；

牛鬼蛇神，李贺却是嗜吟成癖。

直抒胸臆，不迎合世俗，他们各自理由。

我孤独失意，犹如萤火，而魑魅，争此微光；

追名逐利，随世浮沉，反被魍魉讥笑。

虽无干宝之才，却痴迷于奇幻之事；

颇类当年的苏轼，喜人妄谈鬼怪。

耳闻笔录，汇编成书。

久之，四方友人以书信相寄，加之喜好和搜集，所积益多。

甚至：人在中原发生的事，竟比荒蛮之地发生的事更为奇异；眼前出现的怪事，竟比人头会飞的国度更加离奇。

逸兴飞动，狂放不羁，在所难免；志拖久远，如痴如醉，不必讳言。

诚实的人，能不因此见笑？

然而，在五父衢头所听到的，或许是些无稽之谈。

而三生石上的故事，颇悟因果之理。恣意放言，或可有理，不必因人废言。

我生之时，先父梦见一个病瘦和尚，袒露右肩闯进屋中。

铜钱大小的一块膏药粘在乳旁。

父亲醒后，刚好自己生了下来，乳旁果有一块黑痣。

并且：小时体弱多病，长大命不如人。

门庭冷落，如僧人凄清幽居；

笔耕谋生，似和尚持钵化缘。

每每搔头自念，那和尚真是我的前身吗？因果相报，不能成佛升天。

而随风飘荡，转身人间，身为贫贱。

六道轮回，岂无天理。

夜半灯光，昏昏欲灭，书斋冷清，案桌似冰。

集腋成裘，妄想写成《幽明录》的续编；把酒命笔，仅成孤愤之书。

寄托如此，实是可悲。唉！霜后寒雀，栖树无温，冷月秋虫，依栏自暖。知我者，只有那些冥冥之中的魂魄了！

康熙己末春日

考城隍

我姐夫的祖父，名叫宋焘，是本县的廪生。有一天，他生病卧床，见一个小官吏，拿着帖子，牵着一匹白顶门的马来找他，对他说：“请你去考试。”宋公说：“考官还没来，为什么马上就考试？”来的官吏也不多说，只是催宋公上路，宋公没办法，只好带病骑上马跟他走了。

走的一路很生疏，到了一座城郭，好像是一个国王的国都。一霎时他就跟那人进了王府，只见王府内的宫殿非常辉煌华丽，正面大殿内坐着十几位官员，都不认得是什么人，唯有关帝神他认得。殿外屋檐下摆着两张桌子，两个坐墩，已经有一个秀才坐在那里，宋公便与这人并肩坐下，桌上分别放着纸和笔。不多时，就发下试题来，一看上面有八个字：“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一会儿，两人的文章就作完了，呈交殿上。宋公文章有这样的句子：“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诸位神人传着看完，称赞不已。便传叫宋工上殿。下令说：“河南缺一个城隍神，你很称职。”宋公听了，才恍然大悟，随即扣头在地，哭着说：“大神错爱我，叫我去当城隍，不敢推辞。只是我家中有老母，七十多岁了，无人奉养，请大神准我适合母亲去世后，再去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