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在相逢终有时（2）

魏婴将蓝湛从地上扶起后说道：“我和你去蓝家吧，不管蓝老先生如何罚我我都认了。”

“一起。”

“你啊你，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这样对自己我也是会心疼的，我不想让也不再能忍受你因为我再受到什么伤害了，你身上这些就已经够了。”

“我亦不愿你再一个人。”

魏婴深知以蓝湛的性子绝不可能会同意此事，便转移话题道：“我下楼去拿早饭，你要不再休息会儿？你之前都没有好好休息，反正现在天也亮了，我们不如再休整一天，晚上再去观音庙吧。”

“晚上一定。”

“一定，你好好休息，我先下去拿早饭了。”

“嗯。”

“老板娘，麻烦你准备两份清淡点的早饭，我出去一下待会儿过来拿。”

“这位公子，昨天晚上的那两只鸡已经处理好了，你是要怎么做啊？”

“煲汤吧，中午再送上去。”

“好勒。”

魏婴一出客栈就顶着小雨向观音庙方向跑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嘹亮浑厚的犬吠，魏无羡登时色变，哆嗦着两条腿勉勉强强继续往观音庙走去。好不容易到了却发现数百人众将观音庙团团包围，个个拔剑在手，神色警惕，仿佛准备大杀一场。然而，等率先冲入庙中的数人看清了面前场景后，却都愣住了，江澄撑着一口气在死死的护住金陵，蓝曦臣正在吹奏破障音束缚聂明玦的行动。其余的躺着的，都死了；没死的，半躺不躺，要站不站。总而言之，尸横满地，狼藉满地。云梦江氏的主事赶紧上前去扶江澄。

魏婴来不及多想，立刻现身，众人也回过神来加入战局。

魏婴嘴上吹着溜溜的哨子，脚下踩着随便的步子。哨音轻松而惬意，周围一下子寂静起来。

魏婴一边笑吟吟地吹着堪称诙谐的调子，一边负着手，不快不慢地退后。聂明玦站在原地，魏婴第一步的时候，他反应冷漠；第三步的时候，依旧无动于衷；而退到第七步，他似乎再也按捺不住那股冲动了，朝着魏婴后退的方向迈了一步。

魏婴驱使着他前进的方向，正是观音庙殿后的那具甚为华丽的空棺。只要让他先进去，魏婴就有办法封住他。

铁青着一张脸的聂明玦被引到空棺之前，本能地对这样东西很是抗拒。魏婴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这边。在聂明玦面前，拍了拍棺材口。终于，聂明玦慢吞吞地俯下了身。等他一翻进那口棺材，魏婴用力在地上棺盖中间一踢，沉重的棺盖飞起又落下。魏无羡轻灵地翻上棺头，飞速咬破右手手指，如行云流水般地在棺盖上画下了一整串龙飞凤舞、鲜血淋漓的咒文，片刻不滞，一笔到底！

至此，棺材内野兽嘶嚎般的声音才渐渐歇止。众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魏婴道：“你们也都别干站着了。这口棺材没法封住赤锋尊多久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那口棺材里又传出了阵阵巨响，带着一股无名的怒火，聂怀桑一个哆嗦。魏婴看他一眼，道：“看到了吧？得立刻换一口更牢固的棺材，挖个深坑，重新埋进去。起码一百年之内是不能打开了。一打开，保证阴魂不散，后患无穷……”他还没说完，仙子跑了过来，魏婴脸色变瞬间苍白。金凌则是勉强精神一振，道：“仙子！”

魏婴好不容易缓过来走到蓝启仁面前刚准备说什么，几道白衣身影从蓝启仁身后冲出，纷纷嚷道：

“魏前辈！”

“老祖前辈！”

蓝启仁被最后一名少年撞了一下，险些歪倒，七窍生烟道：“不许疾行！不许大声喧哗！”

除了魏婴对他喊了一声“蓝老先生”，没人理他。蓝思追抓着魏无羡的胳膊崇拜道：“魏前辈你也太厉害了吧！不过魏前辈，含光君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出了点事儿，此处人多口杂，等回了云深不知处，你们就都知道了。”

“我蓝家人有何事不足外人道？”

“蓝老先生，我心悦蓝湛，昨日我诓他喝酒对他做了逾越之事，如今蓝湛清白已失，还请蓝老先生责罚，我愿去云深不知处领罚。”魏婴在蓝启仁耳边轻语道。

刹那间，蓝启仁什么话都忘了问了，一彪怒气杀上面庞，长眉倒竖，吭哧出了几口气，胡子颤颤向上飞飘。半晌才出声道：“荒唐至及。”

这时, 忽听一旁一人叫道：“魏无羡！”

魏婴立即道：“什么？”

答完才发现喊他的人是江澄，魏婴微感诧异。江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扬手一扔。魏婴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漆黑光亮的笛身，鲜红的穗子。

鬼笛陈情！

蓝思追看到陈情，整个人愣了一瞬，道：“……魏前辈？”

魏婴道：“嗯？怎么？”

蓝思追怔怔地道：“您……您这把笛子，能让我看一看吗？”

魏婴让陈情把东西递给蓝思追道：“这笛子怎么了吗？”

蓝思追双手取过笛子，微微蹙眉，面上神色有些迷惘。魏婴看着蓝思追道：“思追怎么了？喜欢我这笛子吗？”

蓝思追回过神来，双手把陈情还给魏婴，道：”魏前辈。”

魏婴接过笛子，想起这是江澄带来的，转向那边，随口道：“谢了。”他扬扬陈情，道：“这个，我……就留下了？”

江澄看他一眼，道：“本来就是你的。”

迟疑片刻，他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魏婴却已转向了蓝启仁。见状，江澄也默然无言了。

“蓝老先生，我先走了，您还请放心，过一段时间我会带蓝湛回云深不知处的。”还不等蓝启仁说什么魏婴已没了踪影。

身后传来了急急的奔跑声。魏婴道：“要命，这么快就有人追上来了？”

果然是有人追上来了，不过来人不算糟。蓝思追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后面还跟着温宁道：“魏、魏前辈！”

魏婴倚在墙上道：“思追儿，我准备跟你家含光君私奔了，你跟上来作甚？不怕被你家蓝老先生骂？”

蓝思追脸上一红，道：“魏前辈，你别这样，我，我是有很重要的话上来问的！”

魏婴道：“什么话？”

蓝思追道：“我记起了一点事，不能确定，所以……所以想来问一问含光君和魏前辈。”

魏婴道：“蓝湛在客栈，什么事？”

蓝思追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

他道：“自称手艺精绝，做出来的东西却辣眼睛还辣肚子。”

魏婴：“啊？？？”

蓝思追又道：“把我埋在萝卜地里，说这样晒晒太阳再浇点水就可以很快长高，还可以长出几个小朋友来陪我玩。”

魏婴：“……”

蓝思追继续道：“说要请含光君吃饭，到了最后却没付账就跑了，给钱的还是含光君。”

魏婴睁大了眼睛，几乎就快要摔到在地。

他道：“你……你……”

蓝思追直视着魏婴，道：“可能是那时候我太小了，很多事我记得不完全，但是，我能确定……我曾经姓温。”

魏婴颤声道：“你姓温？你不是姓蓝吗？蓝思追，蓝愿……”

他喃喃道：“蓝愿……温苑？”

蓝思追重重点头，声音也在发抖：“魏前辈，我……我是，阿苑……”

魏婴还没反应过来，懵然道：“阿苑……阿苑不是死了吗？他当年一个人留在乱葬岗……”

“蓝湛，一定是蓝湛，他到底为了我还做了多少事情？”魏婴睁大眼睛想到。

好久好久，魏婴都说不出话来。

终于，蓝思追忍不住了，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搂着他，紧紧抱在一起。

蓝思追把头埋在魏婴肩头，道：“魏前辈，我……我……”

听他声音闷闷的，魏婴眼神柔软了下来，调整好情绪，把手放到蓝思追背上，拍拍道：“好啦，哭什么。”

蓝思追道：“没哭……就是……忽然觉得，好难受，但是，也好高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别说了。”

蓝思追没说什么，只是把他搂得更紧了。

魏婴又道：“对了，温宁，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温宁点了点头，魏婴愕然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温宁小心翼翼地道：“蓝公子没有说要告诉你，所以……”

魏婴哑然

三人在云萍城边缘的一座树林里分道扬镳。

温宁道：“公子，我们要往这边走了。”

魏婴道：“哪边？”

温宁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事情了结之后，准备做什么吗？我和阿苑商量过了，我们先一起去岐山，把我家族人的骨灰葬在那里。还想在那里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姐姐生前的东西，给她立一个衣冠冢。”

魏婴道：“衣冠冢，原先我在乱葬岗上给你和她也立了一个，不过被烧了。等一会儿我去找蓝湛，我们一起去岐山一趟。”

温宁却道：“不用了。”

魏婴一怔，道：“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蓝思追道：“魏前辈，你就和含光君一起吧。”

魏婴还要说话，温宁却道：“真的不用了，魏公子，你做的够多了。”

静默须臾，魏婴道：“那你做完这些之后呢？”

温宁道：“送阿苑回云深不知处，然后做什么，可以慢慢想。接下来的，就让我自己走吧。”

魏婴缓缓点头，道：“……也好。”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温宁不跟他一路，有了自己的决定。魏婴猜，他大概是有了自己想做的事了。

这也正是他一直以来的期望。各人有各路。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看着温宁和蓝思追的背影渐行渐远，至直消失，又让人有些伤感。

现在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蓝湛一个人了。

何其有幸，他想要的那个陪着自己的那个人，也只有蓝湛。他突然十分想见到蓝湛，拔腿向客栈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