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忘忧谷

红颜白发 07

苍梧之渊有谷忘忧，传闻谷主鹿鸣不但医道高明，擅解百毒，更有一种能让人忘却烦恼的酒，名曰醉生梦死。 只要饮下醉生梦死，前尘旧梦，通通忘怀，无忧无虑亦无痛。

叶开在这忘忧谷已经跪了十来日了，膝盖那个疼啊！师父果然没有说错，这神医鹿鸣倒真是性情乖张，他刚刚说明来意就被拒之门外。任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破天也未撼动他丝毫情绪。人家甚至扬言，他就是跪死在这里也不会帮他兄弟解毒。

当年的江湖人都称他为“见死不救。”

“你怎么还不走？”鹿鸣有一天终于不耐烦，“我说过，你就算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给那个傅红雪解毒。”

“前辈到底怎样才愿意救人？”

鹿鸣挑眉，“怎么都不会救。”

“前辈可听说过白天羽与花白凤？可知晓当年梅花庵的惨案？”叶开决定说出事情的真相，说不定鹿鸣一听，怜惜傅红雪的遭遇，就答应为他解毒了呢。

“自然听过。”

白天羽的名号当年谁人不知？只是他被人设计在梅花庵陨身。

“花白凤大难不死，诞下一名男婴 。傅红雪就是那个复仇之人，他杀了马空群，可自己也命不久矣。”

“那不是挺好嘛！”鹿鸣微微一笑，花白的胡须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大仇得报，心愿已了。”

“死而瞑目了。”鹿鸣又补了一句，且刻意拉长了声线。

“可傅红雪根本不是花白凤与白天羽的儿子……”

“嗯？”鹿鸣吃了一惊，忽然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当年李寻欢收到消息，说马空群要在梅花庵对白天羽下手，他本来想救他的，可当他匆匆赶去，却发现为时已晚。白天羽已经身死，只有花白凤还一息尚存，又在血泊之中诞下一名男婴，他看到花白凤那双仇恨的眼睛，知道他必定会培养这个孩子复仇，冤冤相报何时了。于是他用邻村一个身患绝症的婴儿替换了他的骨肉……”叶开望着鹿鸣，“我就是那个被替换的孩子……”

鹿鸣斜睨叶开，凉凉道，“你是李寻欢的徒弟？小李飞刀的传人？”

叶开大喜，以为他会看在师父的面子上相救傅红雪连忙道，“是。”

“我这一生最讨厌所谓名门正派的伪君子”鹿鸣不急不缓，“马空群就是个伪君子，可那白天羽……处处留情，也活该被人算计。”

叶开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有人说自己的父亲他自然心里不舒服，可为了傅红雪只能暂且忍下。

“至于李寻欢……”鹿鸣顿了一下，“虽说一生惩恶扬善，是个人人称颂的侠士。可却是个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推给别的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当年李寻欢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林诗音让给好兄弟龙啸云，实在为鹿鸣所不齿。

叶开终于恼火，说白天羽也就算了，他刚刚知晓自己的身世，对他这个所谓的父亲并无甚感情。可是师父不一样，师父把他养大，传他武功教他做人，不是父子胜似父子，他怎会允许别人说他师父的坏话，那是他最敬重的人啊，他绝不允许他老人家受半点诋毁，于是他忍着痛挣扎着站起来，怒道，“鹿老头，你不肯救人也就算了，竟然诋毁我师父，算什么英雄好汉？！”

话说，原来师父年轻时还有这样风流的往事！名满天下的小李飞刀心胸竟然如此开阔，自己可是万万比不上的。叶开寻思着他这一辈子也达不到师父的境界，他爱的女人绝不让任何人染指。

“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鹿鸣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缓缓道，“这乌云蔽日我倒是能解，除非你说点什么能够打动我的事，说不定我一高兴就帮那个傅红雪解毒呢！”

鹿鸣又道，“你先前不是是那个孩子身患绝症将要死吗？花白凤是怎么把他救活的？”

医者嘛，自然对疑难杂症有强烈的好奇心。

叶开心里虽然很不爽，可傅红雪的命最是要紧，只得压下满腔怒火，“是花白凤用自己的血救活了他。”

原来如此。

“这魔教大公主的执念还真是深。”鹿鸣心下已经明白大概的前因后果，“于是她用二十年的时间培养了这个孩子复仇，如今大仇得报，应该高兴才是，那傅红雪怎会中毒？”

这其中自然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不知是上苍的指引还是命中的注定？复仇的浪子和高傲的千金小姐，也就是马空群的女儿，那一场义无反顾、不顾一切的爱情。

叶开徐徐的诉说，从那场一眼万年的初见开始，他削掉了她一缕青丝，撩开了她的面纱，惊鸿一瞥，惊艳了那个复仇的少年。

两个最不该相爱的人却相爱了。马芳铃觉得恨能改变一个人，爱也能改变一个人，所以她放弃了无数次可以杀他的机会，对她温柔以待，终于改变了他。他愿意为她放弃仇恨，带她远走高飞，她为他舍弃父亲和万马堂，甘愿随他浪迹天涯。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他让她在蝴蝶坡等他，等他办完事情就带她去过她想过的日子。然而，她却没有等到他。只因为一碗乌云蔽日，两个原本相爱，愿意为彼此放弃一切的人彻底反目成仇。他以为是她给自己下毒，所以重拾了复仇的刀。于是马空群死了，马芳铃瞬间白发。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叶开感叹，“我一直觉得不可能马芳铃给傅红雪下毒，她那样一个明艳热烈的女子，有着如同太阳一般的炽热，她爱就爱的光明磊落。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那么爱傅红雪，爱到不顾一切，爱到飞蛾扑火……”

“你说马空群的女儿被称为武林第一美女，却在万马堂覆灭那天白了头发？”鹿鸣问。

叶开点头，“她问傅红雪有没有爱过她，傅红雪说没有。他说他生下来就是为了复仇的，他从来都没有爱过她。然后杀了她爹，马芳铃的头发就白了。”

“你这样说我就更不可能救他了。”鹿鸣又抚摸起自己的胡须，眼波流转，“那马芳铃自然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才白了头发。傅红雪就是个感情的骗子，我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样的人，让他自求多福吧！”

鹿鸣说完甩袖离开。

“前辈”叶开望着鹿鸣的背影又一次跪了下去，“傅红雪不是这样的人，他其实是一个很单纯善良的人，我不相信她欺骗马小姐，我也不相信马小姐会给他下毒，他们明明那么相爱，所以这乌云蔽日的事一定有误会……”

鹿鸣顿住脚步。

“这原本该是我的人生，他替我背负了二十年的仇恨，遭遇了那么多痛苦，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连命都没了。这是我欠他的！”

叶开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鹿鸣听到他们的故事自然不相信那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少年是个感情的骗子，能让一个女人须臾白首那必然是痛击骨髓深入灵魂的沉重而惨烈的打击！他那样说也不过是考验一下这个年轻人而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已不再是他们当年的天下。

“把他带来吧！”

叶开大喜过望，“多谢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