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次时间旅行（二）

　　云洛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云川的生日当天。

　　气球派对、草莓蛋糕、合影留念……她被困在这个循环中，找不到出口，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崩溃，将甜腻的蛋糕抓了满手、砸了满地。在第73次回到房间时，她没有继续按照妈妈的吩咐去装饰气球，而是在妈妈的急呼声中转身冲出了家门——

　　她不知道这一切因何而起，却隐隐觉得它们与云川有关，那个与自己流着相同的血液，却拥有更多幸福的弟弟。

　　云川的补习班在一个旧小区的居民楼里，暗红的砖墙上爬满了阔叶爬山虎。云洛站在砖墙下，看到云川一个人提着四个书包走出来，而他的好友们两手空空，彼此嬉闹，偶尔还会用胳膊环住云川的脖子，用力地向下压，像秋风要折断一朵花的茎秆。

　　“云川，你走快点儿，我们还要去你家吃蛋糕呢！”

　　“嗯。”云川勾了一下手腕 竭力将手上的书包提得更高些，“来了！”

　　在她的印象里，云川一直很受欢迎，有很多朋友，因为妈妈常在云川被同学叫出去玩时，恨铁不成钢地指责她的阴沉和孤僻，要她多向弟弟学一学。可是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书上明明一直在教导我们去尊重个体间的差异，可是生活中，我们依然傲慢地将个性划分了三六九等：热烈好过冷寂，喧嚣胜过沉默，一个短暂明利的口哨，可以抵过经年累月的欲言又止……云洛对此心知肚明，因此更加厌恶云川，把他视为可以照见自己丑恶的镜子。

　　“如果云川的‘长袖善舞’，说不定父母会对我的不善言辞少一点儿失望。”很多时候，云洛都忍不住这样想，就像要给在心底翻涌的怨恨找一个出口，“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可是，这一刻，那个独自提着四个书包，手指被勒得发白的少年看起来与平日的云川相差甚远，他是隐忍的，发白的指尖里暗藏了玫瑰的荆棘。

　　回到家时，客厅已经装饰一新，无数气球挂在墙上，像一片翻涌的海。一切与之前的72次生日派对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这一次，云洛格外留意云川的一举一动，因此看到了他风光后的晦暗：他在努力讨好每一个，只为了让他们喜欢自己。

　　“姐，饮料洒在地上了，妈妈让你把地拖一下……”

　　云洛拿起了拖把，却在离开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谁打翻的饮料？”

　　“我。”云川有些不好意思，去接云洛手上的拖把，“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清理吧。”

　　他的手已经抓住了拖把杆，云洛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他诧异地抬头，撞进了一双发红的眸子中：“你为什么会打翻饮料？”

　　“我……”

　　“我要听实话。”

　　空气不安地鼓胀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灯光中混入了大颗大颗的尘屑，刺得人眼眶发红，鼻子瘙痒，五脏六腑发出酸软的声响。最后，声音艰难地从云川的喉咙里挤出来，石破天惊：“有人将蛋糕抹在我脸上，奶油进了眼睛，为了躲开他们，我不小心撞翻了饮料。”

　　意料之中的答案。云洛扯了扯嘴角，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心底的情绪：“云川，你真的喜欢他们吗？”

　　“问这个有意义吗？”少年的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另一片时空，“我的隐忍讨好，与你的自欺欺人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可是，谎言无法长久地维持下去，我们终会看到自己最恐惧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