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星球里，小小的我（三）

　　门开了又关上，喑哑的嗓音唱着张学友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流行歌，紧接着是钥匙丢在桌子上的声音，母亲的絮叨与父亲不耐烦的回话充斥了整间屋子。我从书桌前站起身，拿了外套出门时，他们依然沉浸在对彼此的指责中。

　　我往旧楼走去，晚霞笼罩着这座车水马龙的城市，高楼反射出耀眼的光线。老校区在暖橙色中氤氲出温馨的氛围，一路上都是各家各户饭菜的香味，唯独徐末敏家例外。

　　我敲了门，立刻就传来应声，徐末敏端着泡面瞪大眼睛看着我，屋里没有开灯，南北朝向呈现出明显的阴暗分界线。她开了门后又坐到了窗台边上，鬓角的碎发被染成了金色，抱着泡面碗说：“你可能要等一下，今天我妈要晚点儿才能回来。”

　　我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房子里落座，家具都是我以前用过的，如果可以忽略徐末敏的话，就好像能回到小时候。这时心里忽然松弛下来，似乎能轻轻地喘上一口气。

　　茶几上有日本进口的白色恋人巧克力，联名版趣多多饼干，甚至还有叠好的信件，花花绿绿地堆起了小山。这些东西并不是徐末敏能买得起的，而且我都曾经在周朝溪的书桌里见过。

　　我看向徐末敏，问她：“你偷拿了周朝溪的东西？”

　　“没有啊！”她喝完最后一口汤，将碗放在洗手池里，抹着嘴坐在我面前，说，“都是他给我的。”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她随手拿起一封信件，拆开来看了又扔进垃圾桶里，笑容讥诮：“有的女生真是幼稚，别人送一把伞而已，就当自己是被选中的女主角了。”

　　我眼里闪现出温蔻的样子，将信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果然落款是她的名字。大意是为了感激周朝溪送她伞，所以送了他一盒亲手做的饼干，并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徐末敏无所谓地扒拉着零食，并随手递给我一盒糖问我饿不饿，我没有接。她开了电视，嘈杂的综艺节目声传来，她一边吃着饼干，一边看着别人写给周朝溪的信哈哈大笑。

　　“太过分了。”我忍不住说。

　　她收敛了神情看了我一眼，问：“你是在说我过分，还是周朝溪？”

　　“你们都……”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不知道徐末敏有没有撒谎，因为平常看起来，周朝溪跟她根本就没有交集。但是周朝溪却是个很好打交道的人，也不排除他并不想要这些礼物，所以给了徐末敏。

　　可是，这些都是别人小心翼翼的心意，当她们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被另一个女生享用，鼓起勇气写的信件被人嘲笑时，该是怎么的心情？

　　这种感觉周朝溪大概不会懂，因为他永远都不会有仰望别人的时候;而徐末敏也不会懂，因为她压根没心没肺。

　　“礼物既然送出去了，那么怎么处置，都是别人的事情。如果觉得过分，一开始就不要送啊！”徐末敏说得轻巧。

　　我拿着温蔻的信，上面留下一抹徐末敏指尖的油渍，怎么也擦不干净。我感觉胸口汹涌着莫名的愠怒，她又忽然一笑，半明半暗中眼神有几分无奈，说：“如果每一份真心都必须被认真对待的话，那么陈以白，你早就应该对我感激涕零，不是吗？”

　　说实话，我并不否认徐末敏对我“照顾”有加。自从发现我们分在一个班以后，每次当我被忽略时，她总能站起来提醒所有人：你们遗忘了这个叫做陈以白的男生，虽然他一无是处。

　　一次班上举办文艺活动，同学们按照特长和兴趣排练了几个节目，我既没特长也不愿意掺和，就在我以为自己很安全的时候，徐末敏却执意要把我塞进别人的节目里。

　　她自以为是在见义勇为，却没有顾及我的感受，将我的局促暴露在所有人眼中，遭受一遍又一遍的拒绝。最后还有脸来安慰我，唆使我和她一起表演涂成小丑脸的双簧。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我从不奢求有人能够理解我，更何况是她。我起身告辞，到了门口徐末敏追上来，递过来一只信封。

　　信封里装着这个月的租金，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我清点了一遍，问她：“如果我们成为朋友会怎么样？”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露出得逞的笑容，说：“那我房租是不是可以打个折？”

　　“想都别想。”此时暮色四合，路灯还没有开，远处的楼宇只露出模糊的轮廓。我将信封装进书包，沉默地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