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藤黄，快去再拿点鱼食过来！”

“诶，是！”藤黄应声跑走。

自请安那日起，江若曦以养病为由，再没出过自己的院子，沈氏安排在她这儿的珍珠见她没那份惹是生非的心也就放下心来，整日不见踪影。院里少了个盯梢的，江若曦自己也乐得清闲，除去许嬷嬷教规矩的时间，常常是在屋里一睡就是一整日。说是睡觉，不过是找个借口把那些整天在她眼前转的丫鬟婆子们支开，好有个独处的地方，若是让这些不明底细的人暴露自己修炼的事，捅到沈氏那些人眼皮子底下，那就麻烦了。

再者，就是经常叫藤黄来折腾头发，梳成各式高耸发髻，插上各色发钗头花，模仿前世电视剧里的娘娘。后头又发现了藤黄的女工做的尤为出色，听藤黄说这手艺是以前和作为江南第一绣娘的母亲学的。于是江若曦闲来无事便缠着她教自己绣花。于是，久而久之的，便和藤黄混熟在了一块。

藤黄不过大里江若曦几个月，本就是好玩的年龄，成日的和江若曦“厮混”在一起，江若曦便想提了她做一等丫鬟。又让珍珠把这事报给了沈氏，沈氏也不在意，想也没想便准了。

转眼大半月过去，天气回暖，江若曦倚在池塘边前几日让人从屋里搬来的贵妃榻上，盯着池水中的几尾不知名的鱼儿，突然伸手过去逗弄，那鱼被她惊到，呲溜一下窜的没影。这时藤黄两手空空地跑来，说是没找到鱼食，江若曦也就没了兴致。

起身走回屋中，拿起桌上放着的绣了一半的蝴蝶。这几日她进步神速，至少能让人看出来她绣的是只蝴蝶了。

“这个还差几针就绣完了，库房里可还有剩的素纱？”江若曦问。

“小姐忘了，现在这块纱是是最后一匹纱上的最后一块了，咱们这个月的份例已经用完了。”藤黄说着端来茶和茶店放在桌上，有接着道：“小姐一个月不过十两的例银，虽说想吃什么，要什么，都是由府里头统一给的，可是府里都是些那些势利眼，看小姐无依无靠的，就使劲克扣，若不是夫人看着，说不定那月例银子都没了呢！”

听藤黄这样说，江若曦笑了，问她：“你真的以为是她在一直护着咱们？”

“啊……不是吗？夫人对小姐一直很好啊。”藤黄满脸疑惑，天真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你以为，要是没有主子授意，那些奴才们刚随便克扣小姐的份例？你可别忘了，如今这府中主持中馈的人是谁。”江若曦淡淡道。藤黄这丫头还是太天真。

听江若曦说完，藤黄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惊声道：“原来是夫……”还没说完，被一块绿豆糕堵住了嘴巴。江若曦撇了一眼屋外，小声说：“慎言，小心隔墙有耳。”接着，又像没事人一样，问道：“我记得刚回来的时候其他小姐姨娘来送了不少东西，可有能用的？”

藤黄还未咽下口中的糕点，听她这么一说，却是呛住咳个不停，江若曦赶忙递茶过去。

用茶将卡住的糕点顺下，藤黄喘了口气，说：“真是要吓死我了，小姐以后可莫要再这样说了，那些东西可都是记在册的，要是让人发现被当出去了，必定要告诉夫人的，小姐免不了一顿重罚！”

江若曦叹了口气，这想法是落空了。忽的，她眼神又亮了起来，看向旁边有些沮丧的藤黄，说：“说起来，我的母亲……呃，我的生母嫁过来以后的事你可知道些什么？”

“小姐是说先夫人？”

“是。”说着又装作哽咽的样子，说：“刚才你提到别的小姐都有亲娘帮衬着，我便想起我的母亲来。”

藤黄连忙安慰道：“小姐莫要再伤心了，夫人的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小姐因伤心而坏了身子呀。”

江若曦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硬挤出来的两滴泪，抬眼说：“娘走的时候我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就被送走了。虽听他们说娘是突发急病死，可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就这么没了，我怎么都是不信的。我娘就我这一个女儿，既然现在回来了，身体也是渐好了，总该要查明事情的真相”

“嗯！”藤黄重重地点点头，却又有些犯难地说：“可是，奴婢被卖到这府里也不过五六年，也就最初听过些不打紧的风言风语，后来好像是紧了口风，那些事也就再没听到过了。”随后想了想，又说到：“不过先夫人当面嫁进侯府时上风光场面奴婢倒是经常听街坊邻居说起。据说当年先夫人的十里红装连当今身上的皇后都比不上！”

江若曦嘲讽一笑，道：“是啊，当年我外祖家可是如日中天啊，谁能想到不过几年便衰败成如今这副样子呢？”说罢又画风一转，悄声问道：“你可知我母亲的嫁妆如今在何处？”

藤黄一愣，显然没转过弯来，压低了声音愣愣地答到：“啊？不，这个奴婢不知。不过小姐可以找找以前伺候先夫人的老人问问，她们大都留在府里，分散在各处干活。”

经藤黄这么一提醒，江若曦想起原主记忆中好像有这么一个人与原主十分亲近，大概是奶娘之类的。要是有她帮忙，或许不仅可以收回原主母亲的遗产，还能找到自己无法修炼的关键线索。只是，不知她如今还在不在府中。若是还留在府中的话，大概率过的不大好。沈氏上位后必定要打压先夫人的旧仆，大概率在各处打杂；而像奶娘这样的心腹，按照沈氏的性格，定是要安排最苦最累的活。

照这样的话……江若曦想着前世看的小说和影视剧：不是在洗衣服就是在柴房、马厩。

江若曦自己心里定了主意，也就不再问其他的。藤黄见没了下文，也识趣儿地去了外间收拾散杂的针线。

——————

未时三刻，江若曦用了午饭正躺在厢房里的美人榻上歇息。恍惚着，却听见一阵陌生脚步传来，便猛的睁开眼睛，来者正是许嬷嬷。

许嬷嬷同往常一样，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见江若曦睁了眼，微程的脸色稍稍缓和，道：“三小姐既然已经醒了，那便快起身梳妆吧。”又四处看看不见藤黄的声音，微微蹙眉，道：“那丫头既然作为小姐的贴身奴婢，就要时时待在小姐身边伺候着，像这样时常不见人影，成何体统！”

江若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珍珠不也是贴身奴婢吗？三天两头的看不到她，也没见你管管。

虽然心有不满，面上也只能随便找个理由敷衍着：“嬷嬷莫要责怪，藤黄是去主屋取我的首饰去了，那些贴身的东西我可不敢让别人碰。”

哪老顽固点了点头，说：“那老身在阁楼上侯着小姐。”说完便行礼退下了。

不久，江若曦收拾好，一袭淡紫花绫长裙，长发半披在腰间，用丝带松松扎起，剩下的用水晶步摇固定在脑后；脸上依旧未施脂粉，整个人显得慵懒又随意。

许嬷嬷神情复杂，这三小姐礼仪姿态到现在可以说是无可挑剔，可是衣着打扮却总是十分随意。即使是去向夫人请安，穿着也很简单。

到如今，府中的规矩也教得差不多了。许嬷嬷最后考核了一下仪态，便离开回沈氏那儿报告成果去了，想来以后是不会再来了。

沈氏的眼线终于打发掉一个，还没等江若曦开心呢，另一个又开始闹事了。

四月末，地处临渊国东南的都城已经开始热了起来。

江若曦正躲在厢房里贪凉，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阵吵闹声。

江若曦上前推开屋门，向外喝问到：“出了什么事了！院中吵闹成何体统！”

只见院子当中两人，一个跪在地，捂着脸呜呜地哭着，看不清面庞；另一人趾高气扬地站站在旁边，正是多日不见踪影的珍珠。

那珍珠见江若曦出来责问，便答道：“回小姐，是这贱婢不怀好意，见奴婢受夫人重用，就将脏水泼到了奴婢的裙子上。而后奴婢不过责怪了几声，这贱婢不但不知悔改，竟出言不逊，咒骂夫人！夫人待奴婢那是实打实的好，奴婢当然是气不过，就打了她一巴掌。”

江若曦挑了挑眉，说：“哦？竟是如此？一个小小奴婢，竟敢对府中主母出言不逊！”也不等地上那丫鬟辩解，便吩咐道：“来人啊，把这个贱婢给我拖到柴房关起来！”两个看热闹的婆子应声上前，往那人口中塞上布子，不顾她极力挣扎，拖进了后院。

见那人被拖走，珍珠笑盈盈地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奴婢就谢小姐的体谅了。三小姐这样的通情达理，我也不必将此桩禀告夫人了，还需麻烦三小姐好好惩治那贱婢。”

“姑娘放心。”江若曦同样笑着回道：“这丫鬟我定会严惩，以儆效尤。看姐姐还有要事，就不留姐姐喝茶了。”

“劳烦三小姐了。”说罢，珍珠转身出了院子。

看着珍珠的背影，藤黄有些不解：“小姐为何就这样拖那姑娘下去了？也不等她辩解？那珍珠姑娘平时的性情您也是知道的，万一……”江若曦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说着：“我要过得舒坦些……”

“小姐？”

江若曦对她莞尔一笑：“放心，我看得出，只是暂时委屈她一下。”说罢转身进了屋。

回屋没一会，通传的走来说有个丫鬟求见，江若曦允了。不一会，一道轻巧的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是个半大的小丫鬟。江若曦看着眼生，便问道：“你是谁？”那丫鬟却走上前，普通跪下，说：“见过三小姐，奴婢落儿求三小姐宽恕莹儿姐姐！”说完，头就重重地磕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话还未说就开始头，你这样即使磕死在这里也没用。”江若曦岂能不知她所求何物，只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磕头一惊，自然没什么好话。

落儿愣住，抬起头看着她，眼中噙满泪水。

江若曦叹了口气，道：“快起来。莹儿？是刚才被拖走的那个罢。你可知她犯了什么罪？区区家奴竟敢咒骂侯府主母，当家法为何物？”

“并不是这样的！”落儿站起身，啜泣着：“莹儿姐姐根本没有诋毁夫人。当时我就在廊上打扫，看到莹儿姐姐正端水往外走，正好碰上了珍珠姑娘。珍珠姑娘看着不大高兴，看见莹儿姐姐过来就故意撞了上去，以此为借口责骂。”

“这么说来珍珠她只是为了出气，那又何来莹儿诋毁主母之说？”

“小姐不知，莹儿姐姐性子一好强，哪里愿意白白受这样的委屈，便出言顶撞珍珠姑娘，说珍珠姑娘如此卑鄙是丢了夫人的脸面，珍珠姑娘也气急了，一巴掌打了过去。见她那样凶狠，奴婢一个小小三等丫鬟，怎敢上前阻拦。”

“如此说来，你可有证据？”江若曦笑着问。

“自然是有的。”落儿挽起袖子，露出白净小臂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她抽噎着说：“这是珍珠姑娘用竹板抽的。自珍珠姑娘被夫人指到小姐这来，她平时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拿奴婢们撒火，不光是奴婢，其他姐姐身上也是同样！”说着又重重磕下头：“还求三小姐明查！”

“……”江若曦沉默片刻，道：“藤黄，你去看看。”

“是。”

过了一刻钟左右，江若曦看着回来的藤黄一脸的凝重，问道：“确有此事？”

“回小姐，奴婢看过了，落儿说的一切属实。”藤黄道。

江若曦点点头，向落儿道：“放心，此事我定会给你个交代的。你先下去侯着吧。”

“谢小姐！”落儿带着满脸的感激，退了下去。

看着落儿走出屋子，江若曦歪靠在拔步床上，笑问藤黄：“你可是知道了？那些侍女积怨已久，巴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藤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自会有人看不过去，来告诉小姐真相。还可以避免珍珠给大夫人打小报告。”

“是了。”江若曦整了整头上的簪花，说：“正好将沈氏安插在这的这颗棋子拔掉，最好，由她牵扯处些其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