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如果最近他们对我友善一些是因为良心发现,那母猪都可以上树了。
先是父亲,他破天荒地居然来看我。
说真的,我差点儿没认出来他,我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岁那年我往他窗户上扔石头正好在他头上砸了个大包然后他出来。
那几乎是我第一次见他。
我对他第一印象就是:
好家伙,大哥果然是您亲生的。
至于为什么要往他窗户扔石头,当然是我那个不靠谱的二哥说,一般宫里的妃子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就要往皇上身上扔石头。
我不信,而且我说,他又不是皇上,我也不是妃子。
他说,可是,你不是想见他吗。
好吧,于是我照做了。
他走出来,很生气地看了我一眼,发现居然是我,也没说什么,就走了。从此,他再也没去过那个书房。他在魏府别处又建了一个新的。
好家伙。
不过今天,他倒是主动来拜访我。
我忍住想问一句“您哪位”的冲动,定睛一看。
哦,这居然是我父亲。
“额……小晞啊……”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我接受不了的范围。
不是,叫这么亲热整的咱俩多熟似的,一年见面不超过十次您不尴尬吗?
不过嘛,人之常情我还是懂的,我也颇礼貌地说:“诶,爹爹安。”
不愧是我,一开口就让气氛更加尴尬了。
“咳,小晞不必多礼。”他干咳了两声,“许久不见,已经长这么高了。”
“那是,都是爹爹养得好。”
“哈哈哈。”
“哈哈哈。”
尴尬地客套一下,笑一笑,我本以为没什么事了。
“小晞啊,”父亲顿了顿,“我们进屋坐着聊吧。”
“啊?还要聊……啊……好的爹爹,走吧,走吧,哈哈。”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到底想干嘛?
父亲走到屋里坐下,我坐在他对面。窗外满天繁星,月光从窗子照进来。
没错,这是晚上。
不是,您要来早来呀,谁大半夜的来说事?
“小晞,”父亲很认真地看着我,自我记事起,这大概是第一次同我说话,“你可曾怨我?”
我摇摇头。
“没事,说实话,是我的错,爹爹不怪你。”
当然是实话了。我何必花费心力去怨恨一个——
跟我同陌生人没什么差别的“爹爹”?
“罢了,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他的语气很诚恳。
“既然您就这样认为,我说了您又不信,那何必问我呢?”我也没了装下去的耐心。
“小晞,”父亲一直看着我,“你真像你娘亲。哪儿都像,越来越像。”
“……”
“有时候看着你,会让我想起阿白。”
我想起来,我娘亲名字叫“叶白”。
“您可以,给我讲讲我娘亲的事情么?”我第一次去正经看他,惊奇地发现他眼里居然有泪。
他点了点头,“我同她是年少时便认识了,那时候我还只是个书生,还未考取功名,家中世代为官,我也会成为其中一位。
“直到我十七岁才第一次出家门,家中来了客人,作为长子要去买酒,恰巧她也去买酒。那时候有个偷钱的贼,她在我旁边还不认识我,就放下酒罐子对我说,‘替我看一下’,便拿住了那贼人。”
他讲了一个大家族的书生跟江湖少女之间险些不得善终的爱情故事。后来,家中长辈逼他娶别家女子,他没有办法,只能偷偷与娘亲在外面有了我,有了孩子娘亲才被接回去,生产的时候又出了意外。
我冷眼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他又同我说娘亲是他这辈子唯一倾心爱过的女子。
真正爱她的话,会让她受这般的苦么,可以忍受同别的女子一同睡觉么,我不明白。
可是……他眼里的眼泪却是真的。
“小晞,我同爱别的子女一样爱你,虽然可能冷落了你不少……但……”
他看向我。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再过几天便是你十五岁生辰了,打算怎么过呢?”
“生辰?那种东西怎样过都没差。这不是你要说的正事吧?”我想起来前几天听到的传闻,说什么府里要将一个女儿嫁给什么王爷。
我希望不是我。
“……是。我为你物色了一位夫君,他性情温和儒雅……”
“……是京城的那个什么王?”我头也不抬。
“是。”
……
要是搁往常,我管他是谁一定要把他骂个狗血喷头,可是今天,我最大限度的坚强就是强撑着不哭了。
把女儿作为攀附权贵的筹码,这就是你说的爱?
我不想在他面前显得我矫情脆弱,我说:“哦,行,知道了,您先回去吧,我累了想休了。”
“你愿意……”他还想说什么,话到一半,还是走了,“那你好好休息吧。”
我躺在床上打开窗子,屋外满天繁星。
王府……?那里有最烈的酒、最高的屋顶吗?
没有。
我还说……要给我二姐摘颗星星呢?……
我还要跟二哥出去闯呢?……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那是我记事起第一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