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妖

风凉赤着上身，坐在凳上，低头等着高冷为自己换药，高冷则背身准备着药，房里安静异常。两人自昨日试过之后，便再未说过一句话了。

药膏涂到身上，凉丝丝的触感直传进皮肉，高冷小心涂抹，半垂着眼帘，躲避着他的脸。房门被敲响了，风凉手忙脚乱地找着衣服，披到了身上。两个男孩日日随鼬精师父练武，早已不是来时那副皮包骨的孩子样，如今身上紧实了些，胸背也有了些轮廓。

三月进门，看到风凉正在上药，眼神也是有意躲避着，将话题引到了药上。风凉遮遮掩掩侧过身去，又抓过高冷手中的药胡乱涂了上去，直疼得龇牙咧嘴。

两个男孩间气氛微妙，三月察觉到异常，还以为两人吵架了，正欲问原由，风凉便先开了口。

“三月，左将都教了你什么啊？这么晚才回来。”风凉笑得勉强。

三月下意识攥了攥被打得红肿的手：“左将教我看树的气，可我一直看不到，所以今天他干脆叫我看自己体内的气了。”

三月换了换语气，又继续说道：“幸好你没去，你要是去了，现在可能已经被他打死了。我手都被他打肿了！”三月说着，伸出手给两人看，手心几道红印子现在还清晰可见。

“他怎么那么狠哪？”风凉感叹道。

三月尴尬笑道：“呵呵……他教我看体内气的时候，我睡着了，睡了整整一个时辰才醒。”

高冷没憋住，笑了出来，三月又忙解释道：“哎呀！真的很容易睡着。他叫我忘却外物，静心观己，我越认真就觉得周围越安静，然后就睡着了。”

三月说着，脸上渐渐漾出一抹娇羞的笑意。她不知自己怎么睡着的，只知道醒时是被他圈抱在怀里的，身上盖着的也是他的衣袍。

左将见她醒来，故意作出一副冷漠样子，一把扯开了衣袍，松开了手，之后又狠狠打了她十下手心。

三月察觉自己想歪了，于是赶忙换了话题：“下午都是我一人练的，他被卢修叫走了，好像是霄蚀死后，之前受他挟制的妖怪都开始炸毛了。”

“哦。”风凉点点头，似有愁容。见房内气氛缓和，三月也便离开了，只留了两个男孩。

风凉沉默着，若有所思，高冷收拾着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怕三月喜欢左将？”

风凉嘀咕道：“她一直都喜欢左将，哪次看到左将眼里不冒绿光？我怕的是……怕的是……左将喜欢她。”

高冷清理着药罐的手停了停，不觉想起了霄蚀来犯的那日，他赶到三月身边时，三月正与左将坐在一起，一人身受重伤，血洒了满身，一人安然无恙，只脸上一道伤口。左将如此护她，想来……

“风凉。”高冷叫道，“如果他们两情相悦，我是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两个就是三月唯一的娘家人。”

风凉静默着，许久又笑起来：“哈哈，不可能！三月那个憨批，和左将性格完全不匹配嘛！”

三月那话说过不久，左将便忙了起来，于是大半时间都是三月自己练习。那日山中难得无风，她便练得久了些，正觉有突破之时，一股黑色飓风从林中直冲而来，在她身上盘绕而过，化成了一个兽脸人身的怪物，张开血口朝她嘶吼着，似乎下一秒便要咬住她的咽喉。

三月挑眼看看它，懒懒道：“你要吓我的话，手里至少也拿条虫子嘛！”说完，还翻了一个白眼。

怪物怔住了，收回尖牙化出了一张人脸。是个锐气莽撞的男子，看起来比风凉大不了几岁。他打量着三月，眼中尽是新奇与玩味。村中女子皮肤粗粝，少有三月这样细嫩的，他远远瞧见三月，本想一口吞了，谁想她竟这样有趣。

见他仍未走，三月恐吓道：“我擎云洞的，少来惹我，快走开！”

闻言，男子大笑几声，又再次化成飓风，朝着擎云洞的方向去了。

奇奇怪怪的，三月心中嫌弃道，不过回忆起那人的长相，倒是面生得很，不像是附近散妖。

右将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他淡淡看了眼前豹妖一眼，硬挤出了一抹笑。阮汀州懒得见客，便派了他来应付。两人正在说话间，一个年轻男子远远走来，对着右将恭敬欠了欠身，而后附在豹妖耳边说了些什么。

“胡闹！”豹妖斥道，而后便示意他坐下，不可再乱跑。

“怎么了？”右将问道。

豹妖站起身，拱手道：“小儿顽劣，方才在林中与一姑娘说了几句话，想问那姑娘姓名。”

“擎云洞少有女妖，不知公子说的是哪一个？”

“是个人类，生得清甜可人。”男子性急道。

人类？右将愣了愣，而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公子说的是那个三月吧？”右将止住笑声，起身吩咐身旁小妖将三月叫来。近日左将刚好不在，真是天赐良机。

不多时，小妖引了三月来。三月见这里主事的只有右将，便不觉乖顺了些。她环视四周，一眼便瞧见了方才在林中吓她的那人。原来是客人，难怪眼生。

右将笑道：“公子好好看看，可是她？”

“是！”男子笑着答道，目光在三月身上扫过，仿佛在打量什么新奇玩意儿。

三月周身不自在，想要快些离开，可能护她的偏偏一个都不在，若此时惹恼了右将，必是要吃亏的。想到此处，三月只好微垂下头，装作看不到他们。

“公子喜欢这小丫头？”右将问道。

“喜欢！”豹妖还未来得及阻止，男子便爽快承认了。

“那便带她走吧！”右将笑看着三月，眼中阴寒叫人不寒而栗。

三月怔住了，这老登怎么敢的啊？他就不怕洛裳姐朝他要人吗？她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一开口却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男子起身拱手道：“那便多谢右将了。”

见势头不对，三月转身便要朝外跑去，可步子还未迈出，便被右将身边的小妖挡在了面前。

“三月姑娘不必这么急着梳妆，我带你去就好。”小妖语罢，手掌忽从三月眼前划了一下，三月脑中混沌，身子即刻便不听使唤了。

小妖引着三月出了门，又找了个女妖，为她换上了身轻薄衣裳。三月心中不愿，可奈何中了那小妖的咒术，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任他们摆布。天色晚了些，小妖带她来到洞口等待，不多时，豹妖父子走了出来，小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跟他走”，三月便不受控制地跟上了两人。

眼见自己越走越远，三月已急得快要哭出来，可神态却仍如木头一般。自己若走出这座山，这事许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她不知这两人什么分量，更不知阮汀州会不会因为自己得罪这两人。左将倒是有可能来救自己，可他会为自己违逆阮汀州的意思吗？

行至山头，年轻男子回身抱起了三月，带她朝东南方向一路飞去，不消半个时辰，三人便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峰上似建了一座城，此时城中妖怪见两人回来，远远便敞开了城门。

豹妖回身看向两人，招手唤了年轻豹妖去。

“雪觅，这丫头动不得，我思虑一路，总觉得事有蹊跷。”

年轻豹妖笑笑：“有何蹊跷？爹不会是怕了他擎云洞吧？”

“那右将原本对我们不温不冷，可一听说你看上了这丫头，便喜笑颜开，极力促成这事，倒像是要将什么麻烦扔到我们手里。”

年轻豹妖看看三月，不过一个人类弱女子罢了，能惹出什么麻烦？

“爹……”

“好了，这几日先好好养在城中，三日内若无人过问便是无事了。”

“是。”年轻豹妖应下，转身牵了三月的手进了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