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公交车缓缓地行着，歪歪扭扭的，每站都会停留，车上的人时少时多，没有固定的乘客，阳光斜射，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我拿出手机，点开音乐。一排排文件夹瞬间跳进眼里，我下意识的滑一下，却在最下面看见一个文件夹，“X”。

我尝试着点开，带好耳机的那一瞬，回忆瞬间塞满脑子。

记得再开学的时候，就是高二了。

林凯从那次比赛之后，判若两人。似乎，完全没有初来时的活力，倒是给人一种懒懒的感觉，不爱说话，更不愿意动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自习课的时候，林凯拿着笔，本子铺在面前，他却在发愣，笔尖戳在本子上，很快，墨水在本子上阴成一滩。我轻轻戳一下，林凯稍微抖一下身子，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开始写点东西，字迹却像虫子一样蠕动在格子间，写不了半分钟，他又成这样子了。

他越来越讨厌交流，比刚刚转来时还要糟糕。甚至稍微说几句话，他就闭嘴了，再问，可能就要吵架了。

我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但是看他的样子，绝对不正常。

过了一段时间，林凯的情绪简直失控。

我看着他莫名其妙的生气，伤心。纵使心疼，却帮不了他，毕竟我喜欢他，他这样令我担心，但只能让他一人承担，毕竟很多人都有不想让外人所知的过往，我又怎么问的出口？多少次，看着他在那里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轻描淡写的问一句：“林凯，你……怎么了？”他，沉默依旧。

不行，再这样下去，神都会受不了的！

第一次走进心理咨询室的门，咨询室里空荡荡的，只有蒙尘的沙盘还有几张坐椅。钱老师看见我，放下手里的书籍。“同学，有什么事么？”

“钱老师，我是二班的霍兰儿，我这次来，是因为……”

“别着急，坐下慢慢说。”钱老师说着，拉着我坐下。

我把林凯的事情吞吞吐吐的说给老师听，钱老师听着直皱眉头，我说完之后，老师轻轻叹一口气。“我不知道他的具体问题，但是听你的描述，他应该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老师，那您能大体告诉他到底怎么了？”

钱老师摇摇头，“现在他的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很难判断。”

我坐在那，像是被噎住了，“那，我怎么帮他？”

　　“你真的想帮他？可是你会和他发生许多争执，你甚至会被他误解。”

“老师……”我看着钱老师的眼睛，“无所谓。我只是想让他快点好起来。”

良久，钱老师拍拍我的肩。“霍兰儿，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扛，我们只能陪伴他。你这样做，我很感动，也谢谢你提供的消息。现在，最好别让他一个人独处，带他多参加点活动，最好，你能让他来一趟，我或许能明白他为什么这样。”

从心理咨询室出来的那一刻，只觉得千斤的担子压在肩上。林凯，你到底怎么了？

从那之后，我尽量带他出去走走，聊聊天，不让他总是闷在屋里。林凯一次比一次烦躁，但他每次都不好意思拒绝，这样也好，或许他明白我的用意。班里说我们两个人要分手的也有，说我倒追林凯的人也有。但是我不在乎。

秋日的下午，银杏树林落叶纷纷，很美，天也很蓝，我拉着林凯下楼去看。他不情愿的挪下去，我在树林里走走，林凯斜靠在一棵银杏树上，冷冷的问我：“霍兰儿，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我随手捡起一片银杏叶，在手中不经意的搓捻着。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你整天你个人呆在教室里，不好。”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林凯，你什么意思啊！你知道么，你这消沉成这样，我也很奇怪，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你别管了！”

“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你别管我！”

“看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担心，你从比赛之后，就成个样子，我也很费解……还有，因为你是我……”

“闭嘴！”林凯突然朝我大吼：“我病了，你别管我！”说完，他就转身离开。那一瞬间，手里的银杏叶被捏碎，无数金黄色的碎片从指尖流泻。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鼻子一酸，但是并没有哭。因为现在，我们就像是处在两个屋子里两个人，看不到彼此。

后来的社团活动，我经常和浩明哥练琴。

“林凯怎么不来了？”

“他最近心情不好。”

“哦。”浩明看看我，抿抿嘴，问我：“霍兰儿，你不会和他ｂｒｅａｋ　ｄｏｗｎ了吧！”

“切。怎么可能？我和他本来就没有ｒｏｍａｎｔｉｃ。”

“你别骗我了。”浩明朝我眨眨眼：“你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他要真是……，你一定要告诉我。”

“先别说这个。你艺考一轮过了没？”

“都过了，现在在等复试。”浩明脸上有些焦虑，“不管怎么说，那些一流的音乐学院，都……都要有点关系才成。”

（十）

年底的时候，学校又有新年音乐会。

我试着让林凯也参与进来，可是失败了。

我一个人演出不是不行，可是面对台下一群人，总有些孤单。浩明倒是主动要和我合作。

“霍兰儿，你们在艺术节上弹的跨界就很好啊！”

“可是……这次，来得及么？”

“野蜂飞舞双人版，正好还缺一个人。”

“那，那好吧！”

野蜂飞舞很快，两个人必须要有默契。同样是琴房，同样是两个人，看似还是一样。但是，当两个人的琴声同时响起，共同的节奏。浩明弹得比我娴熟，也灵巧的多。我争取做到丝毫不差，毕竟不要让学长在台上尴尬啊。

有几次，我故意支开浩明，打开节拍器，节拍器叮当响着，闭上眼，让自己的手指在琴键上飞奔，就像是在无垠的旷野，天地间就是自己一个人。突然，背后有一道亮丽的光，瞬间照进这一片苍茫，同样是流淌的乐章。我转身一看，浩明哥什么时候也坐在那里，飞快地演奏。

这时候，原本有些生涩的音符，慢慢流入无穷动的河流。两个人的旋律，竟然如此和谐。

一曲结束，“太棒了！”浩明像是在欢呼：“我敢保证，到演出的时候，绝对能闪瞎台下观众的眼。”

他说的倒是没错，很多人都在期待我和他的表演。但是，真的好么？

很快就使新年音乐会了，那天正好是12月30号。放学后，学校礼堂早就布置好舞台。到处都是闹哄哄的，台前灯光绚丽，走动的身影，还有嚷来嚷去的声音——为了维持纪律。一直都呆在后台，后台没有暖风，只能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演出服太薄了。报幕间隙，偷偷向外张望，搜寻着台下熟悉的面孔。

表演的时候，浩明坐在我对面的钢琴上，依旧是永远不会停下的河流，依旧是无穷动的乐声。抬眼，透过三角钢琴的架子，穿过不停在振颤的琴弦，浩明恰好也抬头，四目相对，却又立刻躲开，各自看自己的琴键。

结束后，台下掌声雷动。谢幕的时候，搜寻台下，班里同学都到了，唯独不见林凯的影子。

后台，浩明故意伸出手，装作很绅士的样子：“霍小姐，很高兴和你合作。”

“荣幸至极！”我也出手与他握握手。

虽然很好笑，彼此都认识，装什么装！浩明和我在后台放松的聊起来。

“霍兰儿，你现在有什么目标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考中央音乐学院。”

“挺难的。不过，我相信你行！”

“那你呢？上音和央音的复试过了没？”

“还没出结果，不过，我希望能去那里！”

音乐会渐渐接近尾声，我和浩明一边聊着，一边走出礼堂，就在礼堂门口，我看见林凯出现在那里。

“林凯？你怎么来了？”我看到他能来，心里很开心，这个家伙，终于振作起来了。

“你……”林凯冷冷的说：“为什么要和他一起上台？”林凯的脸简直能阴的下雨。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上台？”林凯的声音突然就大了。

“我和他一起表演节目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是问过你吗？你不参加，我才和浩明学长一起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再说了，上次你和张纾文一起唱歌，不也没告诉我！”

“原来你还是惦记着这件事！原来你就是这么小气的女生！”

“林凯，你得讲理不是？”一直沉默的浩明冲着林凯一顿怒吼：“林凯，霍兰儿已经解释过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你根本不知道霍兰儿最近很消沉吗？你要是真的毁了她的梦想怎么办？”

“我和霍兰儿的事情，管你屁事！”林凯气的脸通红，突然冲上去推搡浩明哥。浩明把书包一扔，也冲上去，“林凯，你别找事！”眼看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

我硬生生地插进两人的混乱之中，死死挡住林凯：浩明不知道林凯变了，我不能怪他，但是不管怎么说，林凯……必须保护他。

“林凯！你冷静点！你们都冷静点！”一声尖叫划破将要沦陷在黑夜中的傍晚。

“霍兰儿，你让开！”林凯虽然嘴硬，但是却像斗败的公鸡一样，顿时泄气。浩明看着我，无限的吃惊。林凯又狠狠瞪一眼浩明，背起书包转身离开，但是，脚步缓慢。我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浩明缓过劲，又朝着他望一眼，“林凯，他，没病吧？”浩明问我。

“唉……”我叹口气。

“我说，这种家伙，你最好离他远点。”

“他……也有他的苦衷啊！”我想了想，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一切告诉浩明。

“可是……他不能这样对你啊！”

“你能保证，我下面说的一切，你都不会告诉别人吗？”我问他。

浩明看出我异样的神情，轻轻地点点头。我慢慢把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浩明。浩明恍然大悟。“霍兰儿，我明白了，我能帮助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