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倒叙】
一群黑色的乌鸦飞过去，天空被无边的阴云笼罩。猴子躲在洞里向外眺望，梧桐树全都倒向一侧，香蕉跟桃子飞过眼前，半空中还有树叶飘零，落木萧萧。
水帘洞中幽深寂静，猴子缩了缩身子，有点怕。
滴答。
忽有水珠从猴子头顶落下，坠入水坑，溅出的水花喷了猴子一脸。
猴子猛的跳起来，抬头向上看，发现只是石缝里渗出的水，他轻拍着自己胸膛，自己安慰自己，默默的坐回了原处。
咔嚓！骤有一道惊雷劈开层云，大雨瓢泼而下。猴子背脊一弓，毛发尽竖，瞪大了眼睛向外张望，水帘洞里很黑，往日喧嚣的花果山空无一猴，他很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猴子眼睛亮起来，从不远处来了一群猴子，那是他熟悉的猴群，正顶着瓢泼大雨向他而来！
猴子高兴起来，挥舞着双手，兴奋大喊，他的声音突破水帘洞外的瀑布，突破大雨惊雷和狂风，仍旧清晰的传到猴群之中。
猴群停住了，有族长拄着拐杖，叹气出列。
「隔着偌大风雨，他音讯无阻；涛涛瀑布，也只有他能跃过水帘……此猴，必是妖孽无疑。仙家，还请您出手降妖吧。」
有猴子嘿然一笑，「我六耳行走东胜神州这么多年，只有你们以上仙待我，我当以上仙报之，区区一只妖猴，你们等我取它性命！
那猴子提一根玄色长棍，纵身半空，向着水帘洞径直飞去。
水帘洞里的小猴子，还在咬着手指，不明白为什么猴群驻足，而那一只自己不认识的猴子正气势汹汹的朝这边飞来。
很多年以后，孙悟空跟唐僧在鹰愁涧歇息，头顶是漫天星空，身边是笑逐颜开的村民送来好酒好肉，他忽然想起那天自己孤独的躲在在水帘洞中，独对狂风暴雨和凶神恶煞。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站起身来，走到江流儿面前。
彼时江流儿正在喝酒，满脸通红，跟村长大笑吹牛逼，说自己当年在长安收拾祸乱一方的泾河龙王，那叫个手到擒来。
当孙悟空的影子遮到和尚头顶，和尚有点懵，问猴子说：「悟空，你不是也要喝酒吧?」
猴子摇了摇头，深吸口气说：「师父，我是觉得咱们这样不好。」
【这是开头】
事情是这样的，师徒二人从五指山一路向西，很快来到了鹰愁涧。有关鹰愁涧，师徒俩都不甚了解，眼前尽是千仞悬崖，山路旁一泓涧水，浩荡而去。
师徒俩望着这万顷烟波，迭岭层峦，面面相觑，不由生出一股天地浩大，你我皆为沧海一粟的绝望感。
孙悟空道：「师父，咱迷路了，怎么办？」
江流儿道：「要我说，就拿这根禅杖砸烂蛇盘山，通天大路至西天，什么破事都没有了。」
孙悟空摇了摇头道：「师父，这鹰愁涧下还有无数生灵，你一禅杖砸下去，且不说破坏当地生态坏境，影响一方水土，砸到小鱼小虾也是不好的嘛。」
「你再逼逼，我一杖砸死你。」江流儿一脸冷漠，斜眼瞅着孙悟空。
孙悟空笑起来，轻轻按下江流儿举起的禅杖，「师父，气大伤身，你又打不死我，何必呢？」
江流儿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从怀里掏出本册子，自顾看了起来。
山路陡峭，涧水拍岸吼清风，猴子一人干巴巴望着群山，有点无聊。
「师父，你在看什么呢？」
「临走前，观音送我的书，说是西行路中九九八十一难，尽数记载其中。」
孙悟空一懵，想起观音菩萨那张五蕴皆空的脸，无奈道：「师父，这书是你从菩萨那抢过来的吧？」「嘘……看破不说破，还能做朋友。」江流儿回头冲孙悟空竖了根手指在唇间，扭头张望后发现四下无人，又回去继续翻书，「当年我在西天的时候，佛祖的禅杖也时常借来耍，这种事情大家都习惯的。」
孙悟空：……
孙悟空道：「那你怎么还是被佛祖一巴掌拍下界来了？」
唐僧摆摆手，不耐道：「这还用说么，他们允许一个二百五在身边活蹦乱跳，是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世间大道三千，不惟西天经卷，所谓普度众生，皈依大道，还不是都皈依灵山？他们理亏，故能容我，而我喊出他们理亏，故不能容我，懂了？」
孙悟空再次摇头道：「师父，我觉得你这还是想简单了，这世上真的有发宏愿普度众生的人，皈依我佛，乃是见自我而成佛，哪能是皈依灵山呢？」唐僧：……
唐僧道：「猴子你是不是又想打架了，说得好像你没被如来揍过一样。」
「虽然我被揍了，但并不能说明佛祖真的是想搞宗教垄断，如果他真的是想搞这个，那咱们去西天，不正是要跟他讲道理的么？」
「……」
思忖半晌，唐僧决定放弃跟这只死猴子的交涉，一门心思翻书。
书页哗哗作响，谷中涧水鸣清风，孙悟空挠了挠耳朵，继续望着白云发呆。
啪！
仿佛风止云不飞，天地间只有这一响，震得孙悟空耳朵发麻，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扭头，望见江流儿一脸愤懑，恶狠狠的瞪向鹰愁涧。
孙悟空道：「师父，你又怎么了？」
唐僧猛地扭头，甩着手里的书道：「这里面说我马会给一条白龙吞掉，那龙就在鹰愁涧底，敢吞我的马，NB 啊他，老子干翻他老家！」
孙悟空：……
孙悟空道：「师父，你马呢？」
唐僧四下瞅了瞅，蛇盘山上空空如也，鹰愁涧外水渍横生。
唐僧挠挠头道：「诶，对啊，我马呢？」
孙悟空叹气道：「师父，那本书上是不是没写过，你是恢复法力出来的？」
唐僧一拍脑门，说原来如此，咱们这剧本不对啊，是不是观音玩我们呢？
「我想应该不是……毕竟谁也想不到你是个这样的唐僧啊，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你 TM 就像只正经猴子了？」
「师父，你说会不会有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咱们的性子是相反的？」
「滚，谁要跟你一样婆婆妈妈，继续走，书里说前边有路！」
和尚一甩禅杖，雄赳赳气昂昂的向前走去。猴子朝鹰愁涧底望了一望，那涧水深不可测，看不清其中是否真的有一尾白龙。
【触发任务剧情】
当唐僧跟孙悟将要走出蛇盘山的时候，唐僧见到一处山洞，强行拉着孙悟空进去，说是要看看有没有妖怪。
猴子面无表情，生无可恋般被和尚拉进洞中。洞中初时极为狭窄，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望见落英缤纷，芳草鲜美，一汪湖水漫无边际的铺展开来。其间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孙悟空道：「师父，咱们是不是串戏了，这布景怎么看着像是桃花源记？」
唐僧咳了两声道：「无妨，既来之，则安之。」
渐渐地，有正在种田的村民发现师徒俩，凑前问道：「您二位是打哪来啊？」
孙悟空看着唐僧，伸手一指道：「这是我师父，自东土大唐而来，是个去往西天取经的僧人。」
「放屁，老子是去西天涤荡妖氛的！」唐僧一巴掌拍掉孙猴子的手指，重新定义自己的身份。
孙悟空无奈道：「师父，你这样会吓到这些凡人施主的。」
那几个凑上前来的村民，乍一听也的确面容惊慌，不知所措，但是片刻之后，村民们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一脸振奋与激动。
咣当！村民甲一把丢掉锄头，疯的宛如一个范进，大笑着跑回村子里，一边跑还一边喊：村长，村长，咱们的救星到啦！
画面太美，猴子感觉自己有点受惊。
而一侧的江流儿，受惊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听到涤荡妖氛四个字，几乎全村的村民都停下了手，眼睛齐刷刷朝这边望了过来。那几个早已凑上前来的村民乙丙丁，纷纷抓住唐僧的手、肩膀、腰以及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激动得痛哭失声。
唐僧手有点颤，嘴有点歪，他扭头向孙悟空道：「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下次再有人问我，我绝对老老实实回答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孙悟空点头道：「师父，眼下先让他们控制一下自己，不要这么激动，有事慢慢说就好。」
「长老啊！」
孙悟空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哭喊便已响起，震得唐僧身子连抖，猴子毛发直竖。师徒俩向着声音发源处望去，发现来自抱着唐僧大腿的村民丁。
村民丁哭诉道：「盼星星盼月亮，我们终于把您给盼来了，如果您在不来，桃花村一村人的性命就都要毁啦！」
据村民丁哭诉，他们是乱世兵将的后代，原本住在蛇盘山下，靠着一汪湖水打鱼种田，虽有徭役税收，日子也算过得平坦。赶上风浪骤起的恶劣天气，湖中打鱼的人们也总能有惊无险，村民平日里敬神拜佛，都道是上苍恩赐。
有一天湖水忽然翻涌起来，朗朗乾坤片刻间变得暮云四合，蛇盘山漆黑如一片浓墨。整个桃花村慌乱起来，大人们安抚着孩子，让他们藏在家里，自己提着鱼叉跟自制的弓箭投矛出门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龙从云，风从虎，这是飞来的一条孽龙。
孽龙实在厉害，一张嘴便吞进个三口之家，弓箭投矛都无计可施，整个村子只好连夜逃亡，顺着湖水跟鹰愁涧，一路寻到此处，才终于躲开那条恶龙。
这一天过后，村中人心惶惶，有勇士自告奋勇，要去外界寻捉妖师前来降伏孽龙，但是那勇士一去经年，经年不归。
「如今，你们终于到了啊！」
村民丁抱紧唐僧大腿，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远处村长火急火燎的跑过来，神情激动，恨不得是纳头便拜。
「别都在这里围着长老，有什么好酒好肉，都快快拿出来！」
整个桃花村闹哄哄的乱作一团，围着师徒俩的村民一哄而散，纷纷回家准备酒肉。孙悟空：……其实，我们和尚一般是吃素的，不喝酒。
村长脸上有点僵，勉强挤出笑说：「那两位师父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能降伏孽龙，桃花村愿倾尽所有！」
唐僧大手一挥道：「不用管那只猴子，今晚咱们好酒好肉吃一顿，明天贫僧就下水擒龙。」
孙悟空站在一旁，无奈的白眼向天。
村长大喜，只是望着清秀的和尚，脚步还是有分疑惑。
江流儿嘿然一笑，伸腿轻轻一脚，旁边毫无防备的猴子被一脚踹进湖中。
轰隆一声巨响，炸起漫天水花。
「村长，你看贫僧降不降得了龙啊？」
「降得了，降得了。」猴子刚从湖里爬上来，就看见村长笑得满脸褶子，搀着师父走进村里。
猴子叹了口气，没来由的想起自己幼时在水帘洞里独对风雨与恶煞的悲伤。
【此处承接开头倒叙】
唐僧告诉孙悟空，乐人之乐者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这件事比任何对错都要重要，这是情义，是人之本。我从西天到长安，修订过佛经，超度过龙王，却没有人待我这样过。以前他们当我是二百五，异类，桃花村人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这是唐僧罕见的认真，孙悟空沉默了很久才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涧底孽龙的感受，或许那条龙并非如村民所说的一样。」
「我去看过倒塌的房屋，那的确是龙族做的，何况就算并非如他们所说，我就要因对错而对他们刀剑相向？」「对错是相对的，泼猴，如果世界按你想的那样，人们按自以为的对错来行事，会以揭发亲朋之错为荣，那样一来，这个世界就冰冷了。那不会是你想要的，你自己想清楚。」唐僧拍了拍猴子的肩膀，提着坛酒又回篝火旁边继续吹未完的牛逼了。
猴子静静的站在那里，身边是村民的狂欢，酒肉欢笑围绕在他周围，显得他像是一个局外人。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既然是齐天大圣，那么就注定是整个天下的局外人。
孙悟空默默离开躺在鹰愁涧边，望着银河浩瀚，如倒悬的沧海，而涧水倒映繁星，看不清其中究竟有多少妖孽与神灵。
孙悟空忽然起身，从耳中掏出金箍棒，顺手向地面砸下。
有烟雾缭绕，自地底深处升起，片刻后钻出一个孩子，两只大眼睛无辜的的望着孙悟空。
孙悟空一愣问：「土地呢？」
孩子回道：「我就是啊，前一任土地年纪大退休了，大圣您有什么事？」
「涧底那条龙，究竟是什么来历？」
「那条龙啊，是西海龙王的三太子，听说是个狠戾的熊孩子，只因为老龙王教训他两句，就烧了玉帝钦赐的明珠，让玉帝给他父亲治罪。老龙王迫不得已，只好向玉帝陈述实情，玉帝本想斩了这孽龙，在观音菩萨的劝说下，才流放到鹰愁涧来。」
小土地摇头晃脑，一脸嫌弃道：「没有想到小白龙到了鹰愁涧，竟然还不老实，实在太丢我们仙二代的脸了。」
孙悟空站在涧旁，一任星光洒在肩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土地试探着问：「大圣，您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回了，还有新买的漫画没看完呢。」大圣挥挥手，小土地笑逐颜开，一头钻回地下。
那条小白龙，果然是条孽龙么？所以这样一来，师父跟桃花村的人出手降龙，也一定是没错的了。所以自己其实没有理由阻止师父，是仍旧能跟师父一起吵吵闹闹去西天的。
从水帘洞里出来，自己一直这么孤独，哪怕遇见过东海龙王，地藏菩萨，但那些人都跟牛魔王一样，最后还是会举起武器，站在自己的对面。
当年大闹天宫，一人独战神妖。
五百年后，只有江流儿愿意放弃跟西天诸佛的恩怨站在自己身旁，而非是拿着禅杖要与自己战个不眠不休。不是每一个妖怪都是当年水帘洞中的自己，江流儿却只有一个，既然想要一个朋友，那么何必自找无趣。
孙悟空默默想着，想了许久，直到东方渐白。
远处的桃花村已经起了炊烟，村人开始出门做饭，相熟的人们互相打着招呼，唐僧也伸着懒腰从村长屋中走出。
孙悟空长吸口气，握紧拳头一纵入水。
远处的唐僧望着猴子入水，无奈一笑，在这只死猴子心里，无论如何，都是要给那条孽龙自己分辨的机会的吧？
算了，随他吧。
唐僧打了个呵欠，又施施然进屋吃饭了。
【双龙】
当孙悟空找到小白龙的时候，小白龙正在看漫画，如果唐僧在场一定认得出来，那是长安最火的画本小册子《风尘三侠》。
有一个青衣人正站在小白龙身旁，眼神里都是溺爱，笑得很是温柔。「来者可是齐天大圣？」青衣人回头，微笑望着孙悟空。
孙悟空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衣人道：「我是青龙，西海龙王的长子，每隔些日子我都会来鹰愁涧给他送漫画看。」
青龙摸着小白龙的脑袋，身子七丈三的小白龙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贴在男人的手掌心上，脑袋一拱一拱，像是男人养的宠物。
青龙看着小白龙笑道：「毕竟他年纪还小，一条龙孤零零的活在外面，我不忍心。」
「他多大？」
「三百四十五岁。」
「……这叫年纪还小？」
青龙抬起头来，双目有些失神，望着小白龙久久一笑，「对啊，原来你已经三百四十五岁了，真的不小了。」
孙悟空：……
孙悟空道：「你玩我？」
青龙笑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龙王太子，怎么敢玩独战神妖的齐天大圣？只不过，弟弟长得再大，也终究是个孩子。这条三百五十岁的小白龙，智力还停在火烧殿上明珠的年纪……那时候，我刚刚回到西海龙宫，他只有五岁。」
孙悟空一噎，为之语塞。
「玉帝也好，观音也罢，大圣想必比我更熟，如果犯上忤逆这种事，草草流放就可以结束……那么大圣你也不必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了。」
青龙顿了顿，又道：「我弟弟，三百四十年活在鹰愁涧，三百四十年智力不曾稍涨。如果他犯了什么过错，我愿意一肩承担，这是我们西海龙宫欠他的，还望大圣开恩。」
孙悟空站在涧底，完全没想到是这样一种情况，那条师父信誓旦旦要抓来报桃花村人知遇之恩的孽龙，只是一条五岁大的孩子。
孩子还在看着漫画，发出「呼呼」的笑声。
孙悟空吸了口气问道：「小白龙，前些日子在蛇盘山下，你毁人房屋，吞食村民，可曾有过？」
小白龙还在看着漫画，呼呼大笑，尾巴甩起来，湖底泥溅了孙悟空一身。
孙悟空：……
青龙脸色有点青，板着脸伸出手，小白龙终于不情愿的交出了漫画书。「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师父的方法还是很有效率的。」孙悟空默然自语，金箍棒掂在手，似笑非笑望着小白龙。
小白龙懒洋洋的起身，冲着孙悟空一点头，青龙在旁解释说这是可以问了。
孙悟空道：「你毁屋杀人了？」
小白龙点头。
青龙倒吸口冷气，悄悄向前挪了几步，挡在小白龙身前。小白龙眼睛眨巴着，一只爪子趁青龙不在意，一把将漫画书偷了回来，他的脑袋不动，眼珠用尽力气向后转，一页页翻看着那本《风尘三侠》。
孙悟空：……
青龙愣了一下，旋即猜到了什么，猛一回身，恰见到小白龙手忙脚乱的把《风尘三侠》塞回青龙怀里。两条龙大眼瞪小眼，有点尴尬。
孙悟空咳了两声，说当天究竟发生什么事，如果你们再不说，我师父下来你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青龙瞪着小白龙说：「如果你再不老实交代，以后就不给你带漫画书了！」
小白龙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的点点头，一点点挪向孙悟空。
他伸出手，大眼睛盯着深水之中的虚空，开始一点一点画出当日的故事。他画的很认真，像完成一件作品，但他的眉毛跟耳朵一样耷拉着，仿佛不想再提及那一天。
【这是真相】
小白龙先画了一条长长的鱼，旋即指了指自己，说那条鱼就是小时候的自己。自己在鹰愁涧慢慢长大，当他再画出一条龙的时候，又指了指自己。后面一幅幅画告诉孙悟空，三百年过去，在这里世代生存的人渐渐变少，小白龙越来越孤单。当隋唐之交，因为兵祸而避居于此的人们，让小白龙高兴了许久。所以小白龙很热心的帮他们在这里安家，有在涧中捕鱼的人，小白龙就驱赶鱼群过去，遇上风浪大的天气，也会帮桃花村民有惊无险的度过危机。
终于有一天，小白龙发现自己可以飞了，他很开心，想去见见那些陪伴他的人们，想去见见那些称呼他为海神的人们。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是一些夸奖他，喜欢他的称谓吧。
那一天小白龙兴冲冲地飞上苍穹，晴空万里的天气骤然浓云如墨，小白龙在一片漆黑中登场，欢快的跟桃花村民打招呼。
两声龙吟，风云变色。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小白龙再画孙悟空也已经明白，那是桃花村民们将弓箭和投矛射向小白龙，紧接着白龙毁屋吞人，一片残局。
鹰愁涧底，良久无语。
「难道因为我们是更强大的物种，所以就一定要承担这些所谓的罪孽么？」青龙开口打破沉默，目光灼灼望着孙悟空。
涧水上方已经隐隐传来了骚动，孙悟空知道那是江流儿正在带人下来，他的时间不多，而他的选择也不多。
孙悟空叹了口气，说不错，你们是强大的，你们本没有罪过。一个五岁的孩子，不明白弓箭与投矛会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更有甚者，哪怕是明知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但那种恐慌是无法消退的。「他毁屋吞人，在他看来是桃花村人忘恩负义，算不得罪孽。」
「既然算不得罪孽，大圣以为应该如何？」
孙悟空：……
孙悟空忽然感觉到脑袋很疼，他伸手，发现脑门上一圈紧箍，正在向里紧紧收缩。
「孙悟空，你自诩天行有常，是齐天大圣，可是这个世间根本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这个紧箍，我本来就是给你的，它会让你明白西天大道是对的。众生不肯回头，需要我们给他们指明道路，所谓自由与自我那一套，不肯回头的众生，听不懂的。」
观音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耳边，低语如咒，使得金箍更紧，勒得他脑仁生疼。
「大圣，你说啊，小白龙究竟该如何呢？」青龙焦急的声音传来，让金箍似乎更紧了几分。是啊，该如何呢？小白龙是没有错的，村人把他当做妖孽，村人忘恩负义，但拼尽性命去保护朋友的村人又有什么错呢，那一家人鼓起勇气面对白龙，要保护身后的村民……又有什么错要去死？
常观世音，叹世事不肯回头。
哐当！
金箍棒呛然坠地，孙悟空抱头，呼吸沉重，眉皱如线。
「大圣，你怎么了？」
孙悟空听到青龙在问，还听到水面上唐僧扛着禅杖入涧而来，他的脑袋充斥着种种声音，又被观音那段话不断重复吟唱着。
像是黑白不再，像是生死不分，一切只有五蕴四大皆空，才能得一世解脱。
所以他也没有看见，不远处青龙嘴角扯出一个冷冷的笑容。他也没有看见，唐僧施法带着桃花村众人，都已潜入了鹰愁涧。
【青龙其实是个好哥哥】
桃花村人七手八脚，指着那条身长数丈的小白龙向唐僧连连点头。
唐僧扛着禅杖，哈哈一笑说：「你们随贫僧前去，看贫僧怎么替你们报仇！」
村长懦懦道：「要不……还是算了吧，长老您一个人去就好，我们都手无缚鸡之力……」
唐僧挑眉道：「这么说，你们还是不信我？」
村民丁缩着头说：「长老，不是不信你，实在是孽龙凶残，怕您照看不到我们啊。」
村民甲跟村民丙窃窃私语，说我看这和尚就是不想去降龙，这才故意拖我们下水，找个台阶给自己下。话音未落，和尚劈手抓起这二人衣领，冷冷一笑，随手甩去了岸上。
咚咚两声闷响，震得涧下桃花村民浑身颤抖，一群人看着唐僧的眼神，仿佛是当日看着腾空而来的小白龙。
「嘁，无聊。」江流儿呸了一声，扛着禅杖转身就走，桃花村的人想喊住他，互相观望推搡着，没有一人开口。
「等等，我跟你去！」
一个稚嫩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桃花村中走出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定定望着唐僧，双拳紧握，目光如火。
唐僧大笑起来，说好，好，有你跟我走这一遭，不枉我停这十万八千里西天路！
和尚领着少年，两个人目中都燃着火，向小白龙大步而去。孙悟空捂着脑袋就站在小白龙跟青龙身前，眼睁睁看着唐僧从他身边经过，咬紧牙关，双目通红，头却只有越来越疼。
和尚跟猴子擦肩而过的时候，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形同陌路，不闻不问。
江流儿在青龙身前站定，禅杖直指青龙眉心，「让开，我要为这少年报仇。」
青龙伸开双臂，拦在小白龙面前，目光平静道：「他是我弟弟，无论他犯了什么错，我都愿意一肩承担。」
「他毁屋杀人，这个小兄弟他信我是英雄，会替他的村人报仇，我就一定要让这条白龙去死。你……怎么承担？」唐僧从怀里掏出个桃，歪头笑望着青龙。青龙低着头，似乎在认真思索怎么承担，他背后的小白龙又开始偷偷伸出爪子去抓《风尘三侠》。
桃花村人见那白龙久久没有反应，料想是唐僧真的有一手神通，胆子大的已经屏息慢慢前进。孙悟空还在忍着紧箍钻心噬魂的疼痛，咬紧牙关不哼一声，满脸筋肉横生，像极了妖孽。
【然而青龙并没有什么卵用】
哗啦。
一片寂静中，忽然有翻书声响起。
小白龙霍然抬头，目光中有些惊恐，飞快将那本漫画书藏进怀里，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这里这么多人，竟然会这么安静。
青龙叹了口气，没有再回头训诫小白龙，他抬手间拍在自己额头胸口和丹田。三声闷响，一口鲜血，青龙开始不住颤抖，桃花村人骇了一跳，纷纷驻足停步。
轰隆！
涧水深处如响炸雷，青龙不再能保有人形，一尾十丈余的苍龙赫然出现在鹰愁涧下。
不远的桃花村民哗然大喊，一半的人开始四散奔逃，剩下的人要么呆若木鸡，要么开始四处找东西，手脚颤抖着准备抵抗。
苍龙前站着两个人，比起这条龙渺如一粟，但其中那个和尚一抬手，鹰愁涧下便有无形的屏障延伸开来，本来保护着桃花村民可以自由活动呼吸的防护罩霍然收缩，一群村人纷纷撞得头破血流，被挤在唐僧身后。
「乱跑什么，没看出来这条龙已经废了么？」唐僧一脸不耐，看着身旁面无表情的少年越发满意。青龙趴在地上，长长呼吸，有气无力道：「我是西海龙王的太子，用我五百年修为，担我弟弟一条命，够不够？」
唐僧啃了口桃道：「哟，西海龙王的太子啊，名头好大啊，谁让你自废修为的？好像我江流儿是什么泼皮无赖一样，给我起来！」
来字未落，唐僧吐掉桃核缓缓抬手，天地间有四散的气息呈漩涡般归拢，偌大的苍龙凭空而起，无数强大的气息被强行灌注回苍龙体内。
砰然一响，青衣人又变魔术般站回了原地。
鹰愁涧下，死般寂静。
【此处应有打起来】
咔嚓。唐僧啃了口桃子，颇为得意扭头问向那少年：「怎么样，贫僧是不是特别牛逼，还特别公正？我告诉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后你也要有这个觉悟。」
少年狐疑说：「长老，昨晚您跟我们喝酒的时候说男儿当快意恩仇杀伐果断，也一定要公正么？」
唐僧叹了口气，指指人潮外的猴子说：「如果你不公正，他一定会唠叨死你，不过你也不要学他，太公正了会头疼。人怎么能齐天呢，太上忘情，人谁能忘？」
少年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唐僧指着自己心口道：「只要能说服自己这个地方，你的决定就不会错，现在你问自己的心，究竟要不要杀这条白龙？」
少年沉吟着，闭上眼深吸口气，又将浊气吐尽。
「杀！」「杀！」「杀了他！」「为张二牛一家报仇！」「这条孽龙毁了多少家园田产，请长老快些出手吧！」
在几秒钟的停顿后，桃花村民发现青龙只是默默挡在小白龙面前，没有丝毫反攻的意思，纷纷大喊起来。
激动，振奋，目光炽热。
唐僧：呵呵，我突然就不怎么想砍小白龙了。
少年：长老……
唐僧挥挥手，收起桃核，开始拎着禅杖向前走。他的背后是一阵阵声浪组成的大潮，以少年为首，带着整个桃花村人都在大喊着。
大喊着，杀了他。
无数的声音冲进孙悟空的脑海中，本就剧痛无比的脑袋更添痛楚。只是在痛楚之中，杀了他这三个字，终究还是听清楚了。
有许许多多的对错他已经分不清楚，可是杀人一定是错。
「别喊了，你们别喊了……」猴子想阻止这些人，但是他张不开嘴，说不出话，一旦开口就是疼痛的嘶吼。
他不想吓到这些人。
Duang！
一声闷响，青龙被唐僧一杖轰飞，小白龙睁着大大的眼睛，紧紧抱着怀里的漫画书。
禅杖再举的时候，唐僧叹了口气。
他听到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那是人潮后面的猴子，轻声呢喃着，说你们不要喊了。但是他的声音太低，很快就被声浪淹没，于是猴子伸出手，金箍棒从地上飞到他的手中。
一道流光在唐僧那口气叹落的时候抵达，金箍棒像是在五指山前那般，再度拦在了禅杖之下。哐当！
涧水剧烈震荡，屏障之内的桃花村民被震得东倒西歪。
「我说……你们别喊了！！！」
孙悟空面容狰狞，紧箍深深勒进头颅之中，筋肉横生，獠牙突出，仰天长啸里炸出无数的水泉。
无尽的轰鸣在鹰愁涧内响起，炸起道道水泉，桃花村民捂起耳朵，小白龙歪着头好奇望着猴子，唯独唐僧叹了口气，目光里满是怜惜。
当轰鸣声止，鹰愁涧平的时候，孙悟空感觉自己的脑袋忽然不疼了。
一声呐喊过后，自己站在小白龙身前，仿佛一旦做出选择，那些声音和如咒的念白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徒儿，你受苦了。」唐僧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孙悟空扭头，看见师父罕见的悲悯。
「可惜，为师还是要砍这条白龙。」
猴子晃了晃脑袋，他刚刚从紧箍咒下挣脱出来，还有点懵。在他还没能理解师父究竟什么意思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师父一杖向小白龙砸下去。
火眼金睛告诉他，这一杖很重，比定海神针还重，那个弱智漫画龙肯定挨不住，普天之下能挨这一杖还没事的，估计只有自己的不死之身。
这是最直接的判断，他也很直接地做出了选择。
如果十万八千里不过一个跟头，那么一步之距会有多快抵达？
在禅杖落在小白龙身上之前，孙悟空已经横在小白龙面前，脸对着脸，一双龙眸对着火眼金睛。小白龙眨了眨眼，咧嘴笑了笑。他很少有朋友，现在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多了一个朋友。
孙悟空眨了眨眼，也咧了咧嘴，不过不是因为自己多了一个朋友，而是很单纯的因为疼。
唐僧执杖，错愕的望着杖下的猴子。
「你一定要保这条孽龙？」
「他不是孽龙，你不能说杀就杀。」
孙悟空抹了抹嘴角的血痕，拄着棍子缓缓转身面对江流儿。
唐僧回头看了眼少年，少年一脸期待的望着他，仿佛正期待着他心目中的英雄屠龙。
唐僧摸了摸鼻子，迎着猴子一笑道：「看来这一次，咱们一定要打咯？」
【然而又没有】据说当年的鹰愁涧下，小白龙曾经隐约听到过一片「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的呼喊，声音很遥远，似乎发自九重天外和灵山雷音寺。
奈何唐僧跟孙悟空终究还是没有打起来。
因为小白龙说话了。
小白龙悄悄扯了扯孙悟空的衣角，另一只爪子指着不远处的桃花村村民问他：「那些人……是不好的人么？」
猴子看着桃花村民，桃花村众人惊怒嫌恶的望着他，孙悟空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小白龙点点头，耳朵竖起来，像是在听什么。唐僧一脸狐疑的望着那条孽龙，怎么看都觉得这孽龙比较像个宠物。
片刻后，小白龙抬起头来，又扯扯孙悟空的衣角道：「那些人……想让你死，是不好的人。」
「你怎么知道？」孙悟空回头问道。小白龙晃了晃耳朵道：「我知道啊。」
孙悟空：……
在孙悟空跟唐僧还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白龙悠悠伸出了手，目光扫过桃花村众人，扫过少年，又跟着少年扫到唐僧身上。
唐僧骤然背脊发凉，一股生死之间的危机爆发在心头，千年修行的金身刹那幻化，整个人激荡着涧水爆退而去。
猴子任何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四周寂静的可怕，他回头望着小白龙，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这条小白龙，看着漫画呼呼大笑，一甩尾能溅自己一身泥泞。那是已经捏了避水决的齐天大圣，怎么会有泥水那么容易溅上？
紧箍咒下，一声长啸涧水轰鸣，青龙远去，桃花村民有唐僧保护，唯独这条小白龙在波及范围之内。小白龙那是仍眨巴着眼睛卖萌，仿佛那些桀骜的力量四散而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猴子咽了口唾沫，眼睁睁看着小白龙闭上了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慢了，随着小白龙眼睛闭合，唐僧后退的身子也渐渐变慢，和尚激起的水浪一层层看得分明，涧水水面上射来的阳光同样可见的慢慢衰弱，仿佛天狗食日，夜幕降临。
这个景象，猴子记得自己曾经听过。
正迟疑间，小白龙霍然睁眼，天地一片大亮，如金乌坠地，千万道霞光匹练般扫向前方。
啪。
一个很轻的响指打响在小白龙手中。
猴子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被阳光照射的一切，无论是少年还是桃花村民，都虚化成为一点烛火，鹰愁涧中晃了几晃，骤然熄灭。涧水还是涧水，阳光还是阳光，没有血腥也没有气息，仿佛一切都没有存在过。
如果不是那些村民的嫌恶与惊恐振奋还犹在眼前，如果不是爆退的唐僧口吐鲜血，身燃火苗，孙悟空一定会以为自己的眼睛被八卦炉炼坏了。
脑中电光一闪，孙悟空陡然响起那个曾经听过的传说。
他猛然回首，盯着小白龙一字字道：「你是烛龙！」
【逃离鹰愁涧】
那一日桃花村灭，唐三藏伤，青龙告诉孙悟空，如果你再不走，等唐僧缓过来一定还会对你们出手。如果你不想跟唐僧打，那就趁现在走。
孙悟空望着不远处凝神对付火苗的唐僧，叹气纵身而去，身后白龙夭矫，怯怯的跟着孙悟空直掠九天。青龙勾起一抹笑，他想西海龙宫的覆灭终于近在眼前了。
鹰愁涧外，孙悟空看着身后的小白龙良久无语。
小白龙耳朵又耷拉下来，他感受到猴子不开心，犹豫了许久才伸手将漫画书递给了孙悟空。
孙悟空：……你这是干什么？
小白龙指指漫画书，又呼呼笑了两声，猴子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自己看着漫画书能多笑两声。
奈何笑不出来。
孙悟空收了漫画书道：「小白啊，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强大？」
小白龙茫然摇头。
孙悟空想自己大概知道殿上明珠是怎么被烧掉的了。
「如果以后再遇到那些坏的人，你能不能不要直接杀掉他们？」孙悟空顿了一顿，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但作恶这种事情，还是要看行为的。不然所有人心中都曾经有过坏念头，难道你要把所有人都杀掉么？」
小白龙摇头如拨浪鼓。
孙悟空欣慰的笑笑，长出一口气要去摸小白龙的脑袋。
猴子的手停在半空，小白龙的脑袋太大，摸不着。
「小白啊，你能不能化作人形啊？」
小白龙点头说：「能。」
孙悟空愣了片刻，看着眼前仍旧是身长数丈的龙在吞云吐雾，有点茫然。「……那就化作人形吧。」片刻后，猴子忽然明白了小白龙的意思，心好累。
扑腾一声，小白龙身子骤然缩小，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跃然眼前。少年还抓着孙悟空的衣服，眨巴着眼瞅着孙悟空。
想起被这少年一把火烧光的桃花村村民，猴子有点头疼，这玩意到底该怎么搞，没有紧箍咒自己都头疼得厉害。
「走吧，小白龙。」
「我带你回我的家乡，那里有我曾经的答案。」
【此处应有小标题然而我不想起】
「你跟蛇盘山的小土地有什么矛盾么，为什么他总是说你坏话？」
孙悟空在路上忽然想起蛇盘山，一棍子敲出的小土地，对于这条白龙的智力绝口不提，春秋笔法用的出神入化。小白龙歪头，伸手在半空中画着，白云微风都随他的意志摆动，勾勒成一幅幅画面。
画面里有青龙前来，随身带着新出的漫画书，蛇盘山小土地躲在一旁，眼神里全是羡慕。初时小白龙给小土地漫画书，小土地一脸欣喜，不住道谢，十几年过去……小土地越发不敢去见小白龙，而小白龙再给小土地漫画书，小土地会恶狠狠的瞪他。
小白龙停下手，疑惑的看着孙悟空，似乎在问这究竟是为什么，似乎又再问自己该怎么对待他们。
常观世音，知众生不肯回头，又如何怪得了我佛指点迷津。
孙悟空忽然想起观音这句话来，无奈一笑，摸摸小白龙的脑袋没有说话。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告诉小白龙，斗米恩升米仇，一个人不能欠另一个人太多，欠得太多，你叫他情何以堪呢？这种诡异的道理，猴子自己都明白不了。
还是头一次，猴子对自己要讲的道理有些动摇。
【花果山】
当日花果山暴雨倾盆，奔雷怒吼，小猴子躲在水帘洞里，望着六耳持棍而来。
那个他熟悉的猴群在一瞬间变得陌生，都站得离他远远地，看着他被六耳猕猴抡起棍子一下下砸进地底。如果他不是孙悟空，或许他已经死了，正如小白龙若非有烛龙血脉，也会被唐僧打死。
好在，他们都活了下来。
在孙悟空回到花果山的时候，一群小猴子嘻嘻哈哈的跑来抱住他，一群年老的猴子守在不远处，敬畏的称他为美猴王。
小白龙问他：这是怎么做的呢？孙悟空摇头笑笑：「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在泥泞里想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像从前一样，当那一天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不想死，也不想孤独的活着，他们固然不好，但我不想这个世上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高高在上，称孤道寡，像天庭与灵山的神佛那样。」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想法，如果你因此不愿去改变他们，相信他们，去往天庭或者灵山，那也都你自己的选择，没有人有资格责怪你。」
小白龙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那么，你想好去什么地方了么？」孙悟空看着小白龙，笑说：「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你和师父之间的矛盾，但你也不会被我师父打死的，对吧？」
孙悟空笑着说：「既然这样，你也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让我自己想一些事情，你回鹰愁涧也好，回西海龙宫也罢，想去什么地方就回去吧。」
花果山的群猴寂静下来，只有风声轻轻拂过两人的肩头，春风混杂着瓜果和草木的清香，轻柔的如同女儿发丝。
小白龙眼神慌张，他抿着嘴伸出手来，紧紧抓住孙悟空的衣角。
少年一动不动，大眼睛盯着猴子。
孙悟空苦笑道：「你哥哥也很爱护你，哪怕你想跟我玩，也要考虑你哥哥的感受吧，你哥哥找不到你，会伤心的，」
小白龙摇头摇的很果断：「不会，哥哥不会伤心，哥哥不是不好的人，但也不是好的人……只有猴子哥哥，是好的人。」孙悟空有点懵。
小白龙又说：「哥哥让我烧过殿上明珠。」
猴子一脸懵逼。
小白龙说：「原来生莫生在帝王家。」
猴子震惊：「你是从哪学到的这句话！？这不是你这种画风的孩子能说得出来的吧？！」
小白龙指指猴子的胸口道：「风尘三侠里面，有个叫李世民的这样说过，我觉得这应该就是哥哥的感慨吧。」
猴子一时无语。
花果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寂静里，有机灵的猴子体察到大王的心事，开始叽叽喳喳劝小白龙离开花果山。小白龙似乎听不到那些猴子的喧闹，静静的看着孙悟空，手还在猴子衣角上不愿下来。孙悟空没有回望小白龙，他皱眉转头，在一片喧闹中望向远方。
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身边的一切都离他渐渐远去，仿佛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他终于听清楚了那道声音。
「你走吧，我不会留你在这里的。」孙悟空催促着小白龙，伸手要拨开他的爪子。
拨不动。
猴子转过头来，小白龙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有点尴尬。
「漫画里说，这个时候总是一个人让另一个人先走，另一个死活不走，这是套路。」小白龙很认真的说着，任凭一群猴子叽叽喳喳，目光分毫不移。猴子笑了，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说：「那你有没有看过另外一个套路，其中一个人会飞去千万里之外孤身对敌，留另一个人守护家园。」
小白龙愣了愣，点头。
猴子长笑一声，说那好，就由你留守花果山！
「孩儿们，看好我这个朋友，老孙我去去便回！」
【十万天兵，不如大唐玄奘】
天庭风飚七万里，雷音滚滚，刀枪泛寒，扶摇而来。
这一幕孙悟空很熟悉，他站在云端，行者的衣衫猎猎作响，抬头望着十万天兵天将。
「都是老朋友了，至于再来一趟么？」孙悟空笑着冲十万天兵打招呼，金箍棒扛在肩头，勾唇一笑便是云淡风轻。二郎神从十万天兵之中走出来：「这次没人要对付你，也没人打花果山的主意，我们要抓的是那条白龙。」
二郎神叹了口气说：「只要你让开，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是我知道你如果让开，你就不是齐天大圣了。」
孙悟空笑道：「未必，给我个理由就好。」
二郎神沉吟着，片刻后开口：「白龙有烛龙血脉觉醒，西海龙王深藏这个秘密不为人知，便是为了某一天揭竿而起，让龙族成为天庭的主人。不擒这条白龙，迟早会天下大乱，祸延苍生。」
「但是这条小白龙本身罪不至死，对不对？」
「他在，他便该死。」孙悟空低头笑了一下，又扬眉望向二郎神。二郎神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这个理由说不服你，你还是那么讲究对错，好在这一次有人比你更坚持，不需要我们出手。
毕竟十万天兵，不如大唐玄奘。
孙悟空脸上的笑容凝住，他看见十万天兵缓缓散开，有一个和尚在天兵之中执杖而来。
【师徒】
九重天，白云间，师徒俩面面相觑，对视良久。
猴子叹了口气：「师父，我一直以为我这样毛脸雷公嘴才会投敌，没想到你这眉清目秀的和尚也叛变革命了啊。」
和尚眼睛一瞪说：「放屁，为师哪里叛变革命了，为师跟他们顺路而已，要杀小白龙，为师一人就够！」二郎神：呵呵。
孙悟空：……
唐僧：……
咣当！
一声闷响，二郎神被唐僧一禅杖砸下了云端。
十万天兵呆若木鸡。
唐僧吐了口唾沫道：「死猴子，要杀小白龙的是我，看不顺眼这十万天兵的也是我，真打起来，我两边都照打不误！」
十万天兵呼啦一声，做鸟兽散。
猴子忍住笑，说是是是，您是师父，您说什么都是。
「你不给我让开，我连你一起打！」唐僧没胡子可吹，只能瞪眼。「师父你别瞪了，你瞪我也不会闪开的。」猴子很无奈的说着，他说你知不知道，小白龙只有五岁的智商，桃花村人受他几十年恩惠，到头来对他刀枪相向？
唐僧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猴子：……
唐僧说：「桃花村里那孩子信我，他信我是个英雄，我却没能护得住他，不管什么缘由，我都得杀了小白龙。何况鹰愁涧底焚众生，你不是讲究对错么，告诉我这算什么？」
猴子苦闷道：「我也很纠结，到底该怎么办啊。」
唐僧：……
唐僧挥杖：「你到底闪不闪开？」
「我……」猴子我字未落，便见到眼前一道金光，唐僧的禅杖瞬息间便至眼前！猴子在心中腹诽了一万句你丫偷袭，却没功夫说出口来，金箍棒跟禅杖剧烈撞击着，每一次交手都是流云四散，天地颤抖。
师徒俩正打得欢快，猴子忽然停手。
禅杖咔嚓一下停住，悬在猴子脑门上，唐僧憋着一口老血，像要杀了猴子一样瞪着他。
猴子尴尬一笑，说师父你没听见么，西边好像有一群人杀到花果山了，虽然我前来阻挡天兵之前布下过阵法，不过最多拖延几分钟。
唐僧黑着脸说：「那你想怎么样？」
猴子说：「咱们……能不能先不打，先回去瞅瞅？」
「滚，麻溜滚！」
【屠龙】万里层云一晃而过，千万丈的高空上，猴子猝然一顿。
砰。
唐僧旋即撞到了猴子背上，一身铜皮铁骨，撞得唐僧鼻子隐隐作痛。
「你 TM 干嘛呢？！」
猴子面沉如水，遽然纵身，一个跟头向前冲去。唐僧目瞪口呆的看着猴子，暗想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猴子脸色这么差。
难道是阵法被破了，不会这么快吧？
花果山内已一片兵荒马乱，漫天佛光普照着，一尊尊佛陀面无表情的浮在云端，有几只老迈的猴子不悲不喜的站在佛陀身前。
观音感喟说：「当年孙悟空不找你们的麻烦，待你们一如既往，为何今日你还要带我们入花果山？」没有人说话，一群沙弥吟着梵音入场，驱散着花果山群猴，老猴们似乎听见佛陀低低的嘲笑，又似乎是他们自己的错觉。
老猴子们握紧了拳，看着花果山鸡飞狗跳，大风卷水，脸上的肌肉不自主地抽动。
随着小沙弥的入场，越来越多的僧人围向一个角落，角落里有一群年轻的猴子，还有一只茫然四顾的小白龙。
年轻的猴子们如临大敌，拿着用杨树削成的长棍，斜指一步步走来的沙弥。沙弥手持金钵，挂一串发光的念珠，身上气韵鼓荡，一阵阵的大风逼向猴子们，猴毛一根根的被向后吹走，疼的猴子们呲牙咧嘴。
猴子仍旧稳稳抓着棍子，咬牙将小白龙围在中央，没有一只猴子后退。
观音在远处望着，喟叹说：「这才是花果山的猴子啊。」带路破阵的老猴们很尴尬，仰首望天，忽然发现从天外飞来一条苍龙。那匹苍龙夭矫，带起漫天阴云，顷刻间暴雨如注，奔雷如吼。
青龙从天而降，落在小白龙身旁。
一群猴子瞪大了眼，纷纷转身拿棍子对准了青龙，青龙拂袖间棍折猴飞，花果山雨落如末世。
有猴子又慢慢爬了回来，手指缝里流出血，还瞪着满是红丝的眼球。
青龙叹了口气，说你这是何必呢？
猴子开口，声音沙哑，「大王让我们看好他的朋友，我们就算死，也不能让你们伤害他。」
青龙笑了笑，笑容对这个世界很疏离，仿佛一切荣辱生死都不放在心上了一样。他拂袖，在狂风暴雨之中这堆不知死活的猴子拿着木棍便要对抗神佛，实在早该死了。
「哥哥，不要。」暴雨中，一个声音仍旧稳定而清晰的传遍四方，风雨雷音都随他的意志而动，阴晴晦暗都由他的意志掌控。
小白龙开口了，所以花果山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青龙转过头，微笑的望着小白龙，他说你知道么，现在的西海龙宫已经变成一片火海，咱们父亲已经死了，天庭识破他意图通过你重振龙族声威的把戏，赐我们西海龙宫全数一死。
「如今活下来的，就只有你，和我。」
青龙笑着，笑得越发悲伤，「但是弟弟，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你活着，也只能让更多的人替你去死而已。这里的猴子都是孙悟空的朋友，他们为了保护你，已经失去了家园，性命濒危。不远处还有孙悟空跟唐僧决战，你应该知道孙悟空是不想跟唐僧一战的，对不对？」
「这一切，只要你死了，就都结束了。」
小白龙沉默着，天边的阴云里又有雷网编织，手臂粗壮的天雷轰然而降。
咔嚓。
花果山上，一株参天大树缓缓坠落，小白龙抬起头来，从闪电残照里望见漫天神佛，那是他即便出手也无法抹消全部的存在。
青龙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笑着递给小白龙：「你不是想知道风尘三侠的结局么，结局是虬髯客为了成全李靖和红拂女，自尽于东海。」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不偏不倚，将青龙手中书册劈得渣都不剩。
小白龙紧紧抿着嘴唇，眼睛不断眨着，身边又有一群猴子叽叽喳喳，说你不要死，你再等一等，等一等我们大王就回来了。天地忽然静下来。
正在编织的雷网消失了，手臂粗细的天雷也不见了，观音凝眸，望见小白龙笑了。
小白龙说：「我死了，猴子哥哥一定会伤心的吧？」
小白龙又笑了：「可是没办法，这是套路呀，留守家园的人一定要保住家园，我死掉，猴子哥哥的家园就保住了。」
一群猴子叽叽喳喳，还有伸长了胳膊想要阻止小白龙的，然而小白龙一声长吟，千里烛龙的身躯骤然化形。
法天象地，天下无敌。
观音啧啧感慨着，说若非青龙有谋，这世间除了烛龙，谁能杀掉烛龙自己呢？
有菩萨在旁边问，如今这条白龙死了，唐僧跟孙悟空岂不是打不起来了？「他们两个……有的是机会，烛龙却不可不除啊。」观音仍旧凝视着小白龙，那身长千里的真身显露后，风云变色，整个苍穹刹那如墨，无数的巨木被连根拔起，所有沙弥都被吹出山外。
一道紫雷，从天而降。
最后一声龙吟响彻花果山，那个身长千里的龙影化作点点斑驳的光，飘落在黄泉道内。
【青龙】
当小白龙赴死的一瞬间，一条龙尾霍然出现在孙悟空跟唐僧的身旁。
唐僧一脸懵逼，说这是个什么玩意？
孙悟空怔怔的盯着这条龙尾，他知道这是烛龙的尾巴，也知道小白龙在花果山，所以他知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伤亡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别管是什么了，快走！」
猴子一声大喝，弹指间便要降临花果山。唐僧身子向后缩了缩，暗想这猴子是发了什么疯，竟然敢吼自己了。
不过一个跟头的时辰，时间在此刻似乎被无限的拉长，孙悟空想起小白龙看漫画书呼呼大笑，想起他甩尾溅自己一身泥点，想起他离开鹰愁涧后，把那本视若珍宝的漫画书交给自己。
而自己对他说，以后如果没有危及性命，最好先不要出手。
猴子打了个冷战，他想小白龙是烛龙，是天庭灵山都忌惮的远古血脉，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猴子摸了摸胸口的那本风尘三侠，屏息加速，眼前已是花果山！风声在那一刻忽然消失了，巨木被卷起的声音，猴群的叽叽喳喳，沙弥的惊呼，都在那一刻消失了。
只有如墨的苍穹正中央，降下一道从未有人见过的紫雷。
无声，轻落，消散了命中烛火。
那条千里长的烛龙，瞬息间化作点点白光，阴云四散，风平浪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从未存在。
猴子失魂落魄的望着点点斑驳的光，手还停在胸口的漫画书上。
「那些人……想让你死，是不好的人。」
「……只有猴子哥哥，是好的人。」「漫画里说，这个时候总是一个人让另一个人先走，另一个死活不走，这是套路。」
「……」
唐僧飘在孙悟空背后，在前一刻里，他也见到了烛龙身死，尘埃落定，他望着孙悟空的背影，看到一种心如死灰的悲伤。
这股悲伤是那么沉重，以至于神佛、猴群，背叛孙悟空的老猴们，都鸦雀无声。
「哈。」
一声轻笑，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青龙笑了，笑了一声哈之后再度狂笑起来，「都死了，西海龙宫的龙们，终于都死绝了！」
整个花果山，都回荡着青龙癫狂的大笑。
孙悟空右手仍旧捂着胸口，他木然转向青龙，「小白龙，是因你而死？」
青龙没有理会他，而是忽然惊恐起来，笑声瞬息不见，他两眼流出泪来，抱头大喊：「为什么，为什么我记不得你的名字了，我明明记得的，我两百年前还记得的！」
「什么名字？」孙悟空还在木然的问着，面无表情。
青龙骤然安静下来，双眸无神，像在望着过去的时光。
他说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进龙宫，只是龙性好淫的产物。当他以为自己作为一条龙，注定没有生物能与之为伍的时候，发现自己能化作是人了。
「我以为我能跟我认识的姑娘携手度过一生，剩下的漫长岁月，我凭回忆都能美满。但是我没有想到，咱们父亲会再次来到那个海边小镇，看上我所喜欢的那个姑娘。」「他要接我回龙宫，我不同意，我问他你有没有见过小镇上那个姑娘。我本来想告诉他，那个姑娘很美好，我在这里平平淡淡过一辈子足够了。」
「父亲说，哦，那个姑娘啊，我用完她就把她吃了，味道不错，你怎么忽然问起她了？」
青龙又笑起来，笑得肆无忌惮，「从那一刻起，我成为了一条真正的龙。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我要杀光他的所有亲人，葬送他的所有希望。哪怕他没有志向，没有抱负，我也要亲手给他希望，再亲手葬送！」
「命中注定，弟弟有烛龙血脉，父亲想要上报天庭却被我压了下来。我说我有办法雪藏弟弟，龙族复兴，父亲你就是唯一的王。我让弟弟烧毁了殿上明珠，压制他的智力和血脉，只要他不出手，流放在鹰愁涧三百多年，没人会发现只是我没有想到，天庭和灵山恰巧想借弟弟来挑拨你和唐僧，逼我只好提前动手。」
「好在，烛龙的威胁太大，我还是成功了，我还是成功了，他们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
青龙泪流满面的笑着，踉跄奔向孙悟空，指着他的鼻子：「可是，我却已经忘了那个姑娘的名字，你说，你说我究竟值不值？！」
金芒一闪，风声呼啸，一根铁棒霍然停在青龙头顶。
青龙泪流满面，对面的猴子不悲不喜。
【生杀】
「你杀我啊，你为什么不杀我啊！还有那边那些背叛你的猴子们，你怎么还不动手啊！」花果山中一片死寂，只有青龙的嘶吼。
孙悟空握紧铁棍，手背上青筋凸起，面无表情的脸上滚落滴滴汗珠。
青龙忽然大笑起来，说对啊，你是孙悟空啊，齐天大圣孙悟空啊，你怎么能杀人呢，你是孙悟空啊！
噗！
猴子喷出一口鲜血，连退五步，脑袋上的紧箍钻心的疼。
青龙还在哈哈大笑，他转身望着灵山诸佛，说既然我死不了，那我计灭烛龙，你们要给我什么赏赐？
诸佛默然，诵经吟唱。
唯独观音咳了两嗓子，准备开口。
咚！一声闷响，像是夏天敲碎一个西瓜，沉闷，简约。
青龙脸上的狂笑还未褪去，头顶上方已喷出血浆脑白，飞溅半空。
「Woc，这 TM 直接敲脑门这么脏啊，下次再敲人脑门，我 TM 就不姓唐。」唐僧收起禅杖，骂骂咧咧地说着。
轻风拂过，花果山内又是一片死寂。
唐僧抬起头来，瞪着大眼扫视四周，「都看什么看，刚才没听见啊，他自己要求被杀的，我满足他一个愿望而已嘛，都看我干嘛？」
漫山群猴有些呆，没想到自家大王的师父是个这样的人。
诸佛倒是想到了，扶着额头，全都装作不认识这个和尚的样子。孙悟空捂着脑袋，怔怔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没回过神来，乃至于连紧箍都不再疼了。
其中最尴尬的莫过于观音，咳了两声清嗓，却发现要对话的对象已经死了。
观音无奈道：「金蝉子，你本来就不姓唐啊。」
唐僧：「你 TM 管我姓什么，我现在要走，你拦不拦我？」
观音苦笑道：「不拦，不拦，你走就是。」
唐僧笑道：「死猴子，听见没有，观音说她不拦，咱们下黄泉找那小白龙的一缕残魂去！」
孙悟空猛然直起身子，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你这都什么反应，刚才你没看见小白龙飘的那些白点，有的跑去黄泉道了么？」唐僧一脸鄙视。
孙悟空茫然摇头。唐僧一扛禅杖，笑道：「既然知道了，那咱们走吧。」
「金蝉子，你玩我呢？」
观音寒着脸，手中玉净瓶莹莹发光，「你要回魂烛龙，莫说我不让你走，这天地四方都不会有人让你走的。」
唐僧仰天大笑，「你想留我？我跟这死猴子联手，天下谁能留的住我！」
一根铁棒呛然敲在地上，孙悟空从唐僧身后一步跨来，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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