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拜访

「六年后」

冬日疏影萧瑟，枝头结着厚厚的冰棱，门前雪松软地铺落在地上，僻静的屋宅伫立在一片白茫霏微中，颇有几分遗世而独立的错觉。

引梦绿蚁新焙酒，红泥小暖炉……

檐上凝霜积沉，女子正坐于屋沿吟诗煮酒，宅门发出的吱呀声被冬风淹没，她闻声望去，有人踏雪归来。

张成岭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张成岭在下远道而来，路过此处，不知可否讨口热酒暖暖身子？

来人信手拈起下文，朗声笑道。

引梦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今既惠然肯来，又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看了眼那在旁暗观好戏的蓝衣郎君，女子温婉一笑，言语中满是打趣。

引梦我能做主吗，当家的？

周子舒任卿差遣，言听计从。

周子舒言笑晏晏，率先抬脚进了屋内，他从旁越过，身上还裹挟着沁凉的寒意，朝她轻面拂来。

似是怕寒气沾染了女子，他脱下披风，随手挂勾在旁边的架上，后方才落座她身侧。

周子舒成岭，既然这做主的都发话了，还傻站在那干嘛呢？

女子给他递上杯热酒，接著朝廊外那人轻笑唤道。

引梦快进来吧，别让孩子给冻坏了。

屋外大雪留白，暖室内炉火烧得正旺，几人围炉而坐，煮酒温茶，闲话家常。

引梦近来四季山庄可好？

张成岭承蒙梦姑姑关心，山庄一切安好。

自从六年前重建山庄，广纳贤士以来，师门愈发兴旺，如日方升，越来越多的弟子负名拜入门下，颇有昔日“四季花常在”的盛景。

引梦那便好。

女子点头，把目光转向对面手捧着温茶，一脸乖巧的女童。

引梦说起来，念湘也该到习武学文的年纪了……

引梦你是如何打算的？

闻言，张成岭宠溺地摸了摸女童的脑袋，看得出他很是疼惜这个女儿。

张成岭便由她自己做主吧。

张成岭有我护着她，想学什么便学什么，我们念湘只要过得开心自在就好。

周子舒张小庄主，你这就惯上了？

周子舒随意对杯饮了一口酒，微微叹气。

周子舒其实念湘根骨不错，可别把人家养成你当初那样儿啊。

张成岭师父的意思是……让她习武？

周子舒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往后如何，你自作定夺便是。

张成岭向来信任他的师父，对于周子舒的话，他都会认真对待，只不过在教习方面，他更在意女儿的想法。

张成岭习武之事，若念湘有意，我定当好好教她，师父就放心好了！

引梦那习字你便不好好教了吗？

为在座斟酒之余，女子故意去逗弄他。

张成岭梦姑姑，您就别打趣我了……

张成岭我这识文的水平，还不如小荷呢……

大抵是张成岭无奈埋怨的样子取悦了她，女子抬袖掩笑，身子微微倾后，靠倒在近侧的周子舒身上。

周子舒抬手轻揽住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

周子舒我怎么觉得不可信呢。

周子舒反正闲来无事可做，那倒不如让小荷来，你俩比试一番再下定论？

张成岭师父！

张成岭欲哭无泪，这两人怎么合起来欺负他呢，他突然有点想念温叔了，至少温叔还会帮他说话。

只是玩笑归玩笑，即便是亲近之人，终归得掌握好适可而止的分寸。

见张成岭当了真，引梦便消去了作弄他的心思，她轻拍了一下周子舒，示意他别再逗这孩子了。

引梦好了，别信他的话，你师父逗你玩儿呢。

周子舒嗤笑一声，却也像是默认般地没再说些什么。

听闻此，张成岭松了口气，果然还是梦姑姑治得住师父啊……

说来也奇怪，自他与梦姑姑相识以来，师父就越发宠着她了，言笑趣间，眼前两人状似若神仙眷侣，可谁曾想，他却唤不上一句师娘。

张成岭暗自叹息，师父啊，这可不就是戏台上作夫妻，有名无实么……

不过他始终相信，总有一天师父肯定会和梦姑姑成全这桩好事，坐实了这神仙眷侣的名义，届时这声师娘他定要叨念个没完，直喊得她耳朵起茧子！

闲聊过后，张成岭问起温客行的近况。

张成岭对了，温叔近来怎么样了？

引梦经脉已修复的差不多了，只需再温养一些时日便好。

张成岭那他何时能醒来？

女子垂下眼眸，掩饰其中溢出的情绪，装作不确定地回答道。

引梦几个月，亦或是几年，皆有可能。

周子舒该醒的时候自然就醒了，何必自扰之。

周子舒说不定老温这家伙，现在就醒着呢，偷偷躲在里面看咱们笑话。

张成岭不会吧……

瞧着张成岭一脸惊慌失措，女子遂忍不住瞪了旁边那人一眼，低声斥道。

引梦当家的，你又吓唬这孩子！

张成岭唉，还是梦姑姑疼我……

周子舒都是当爹的人了，我不过随口说说，怎还倚着你梦姑姑撑腰来了？

……

天寒地冻的冬日，几人围炉夜话，煮酒笑谈今夕，任凭室外风雪刮，乃是人间闲暇事。

时至夜半，炉中红炭渐熄，故人早已携女归家，席间只余下冷酒残灯。

女子执杯收拾着残局，反被从里屋沐完浴出来的周子舒夺了去。

周子舒去歇息吧，待明日让小荷来收就好。

她正欲说点什么，却突感喉咙处一阵不适，掩口轻咳了两声。

周子舒没事吧？

周子舒目带担忧地看着她，不知为何，近来这段时间，女子的身体似乎都不太好。

女子轻力将他推开些，含笑应道。

引梦无碍，只不过是吹了风，有些受寒罢了。

她知道周子舒向来关心她的身体，一旦有不对劲之处，他便会异常紧张。

果不其然，周子舒听后眉头微蹙。

引梦小病而已，人之常情。

引梦你呀，这回可别再像上次那样，明明是芝麻小的事，偏生弄得跟快病重了似的。

女子细声哄着他，怕他又像先前那般担心太过，大费周章去找大巫要那补身的药方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子舒只好无奈叹气。

周子舒若是难受，记得要跟我说。

周子舒近日你便呆在屋里好生休养一番，有什么事就交给小荷去做吧。

引梦好，那便听你的，明日再让她来收拾。

见女子温顺笑对，周子舒心下怜爱更甚，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低语劝道。

周子舒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女子颔首，道了声晚安，便往她所住的厢房走去。

廊下风雪漫过裙纱，她紧攥着袖袍，极力遮掩那上面沾染的血迹，不让身后那人察觉半分。

她真是个骗子。

哪来什么皆有可能。

只不过是看她能活命多久罢了——

几个月，亦或是几年，仅此而已。

废柴作者这章大概是过渡章，算是敷衍写了下六年间大家的关系变化，顺便埋了个地雷

废柴作者心疼俺们梦咳血了，但这说明离温宝醒来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