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30）

　　“所谓生死肉骨，逆转阴阳，乃是以命换命的法子，要补一个人的心脉，必要从另一个活人身上挖出一颗心来。”龙雀说道。

　　阿九觉得这医治方法，虽然古人觉得荒诞，但他却觉得很正常。

　　况且眼瞎之人要是想重获光明，不也得换眼么？就好比阿紫。

　　之后，被换了心的容炫，越来越疯癫，最后神志不清，失手杀了自己的妻子岳凤儿。继而有了被天下群雄追杀之事。

　　阿九和周子舒，时刻注意这温客行，怕他情绪再度激动。

　　这时叶白衣着急的问道，“岳凤儿的师弟师妹呢？他们怎么不制止？”

　　龙雀悲痛的说道，“阴阳册乃神医谷禁术，容夫人擅自用此法，是永世都回不得神医谷的，圣手夫妇便替她回师门，寻访根治之策，武库的钥匙便在那时交到了甄家夫妇手中，并带回了神医谷。”

　　“天意弄人，待悲剧辗转传到如玉耳中时，以距离青崖山之战没有几天了。”

　　甄如玉快马加鞭赶回青崖山的时候，容炫被团团包围打成重伤，甄如玉替容炫求情，想带容炫回神医谷医治，承诺一生一世替容炫赎罪，容炫把甄如玉打晕，和江湖中人展开混战，最后被打死。

　　看着温客行失魂落魄的样子，阿九担心不已，他年龄太小，之前的事情，在记忆中根本就没有涉及到，也只能默默的站在温客行身边，随时留意着他。

　　周子舒也是对他担心不已，就这温客行今日的不同情绪，他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于是试探道。

　　“青崖山一役之事，众人打着追杀魔头的旗号追杀容炫，多半是垂涎武库的钥匙，不料容前辈死后，一无所获，又把主意打到了甄前辈的头上。”

　　听到周子舒说出甄如玉后，温客行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连握着阿九的手，都有些不自觉的收紧。

　　这下，连阿九都察觉出了端倪。

　　容炫死后，江湖众人为了得到武库钥匙，不惜与神医谷撕破脸皮，逼甄如玉说出武库的秘密。

　　甄如玉孝义两难全，抵死不肯吐露半句。

　　于是那些武林正道便拿正邪不两立为借口，逼迫老谷主处置甄如玉。

　　之后江湖便传出，神医谷二弟子夫妇自甘堕落、结交匪类，被老谷主废去武功，逐出师门的消息。

　　老谷主也因此事仙逝，名震江湖的神医谷就此退出江湖。

　　龙孝听到自甘堕落这四个字后，不屑的说道，甄如玉品性高洁，一生救人无数，这诺大的江湖，在甄如玉面前无人能称高洁二字。

　　听到这，温客行顿时悲伤的不能自已，早已红了的眼眶，再也止不住眼泪的奔袭。

　　这时，阿九才知道，或许这甄如玉夫妇才是温客行的父母，因为整件事，只有说到甄氏夫妇之时，他才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不过甄家夫妇的孩子不应该姓甄吗？为何温客行自称姓温，难道为了隐姓埋名，改了姓氏？

　　龙雀说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为时已晚，甄夫人已经带着伤残的丈夫和幼子不知所踪。

　　于是他故意放出龙渊阁能打开武库的消息，并把龙渊阁迁到了此地，就是不想甄如玉一家被追杀。

　　温客行被龙雀的深明大义深深感动，周子舒和阿九也感慨万千。

　　“人生在世，得友如此，九泉之下，亦可心安。”周子舒说道。

　　事情也已经说完了，龙雀对叶白衣万分歉意，当年的一系列事情后，他也无法确定钥匙至今的下落，他虽然应承了容炫要将钥匙送还叶白衣，但实在是有心无力。

　　叶白衣听后收敛好情绪，不在意的说道，“我要你道什么歉，那容炫是傻子，你也是。什么武库、钥匙、秘籍，你以为我稀罕那玩意儿啊！”

　　说着走到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前辈武功以臻化境，自然不会将武库放在眼里。这只不过是容兄弟自己心中的一个遗憾罢了。”龙雀笑着说道。

　　叶白衣也被龙雀的所作所为而打动，于是答应帮龙雀完成心愿。

　　可是龙雀已经心灰意冷，他没有任何要求，只是想知道，为何当年叶白衣不把六合心法传授给容炫。

　　以致于容炫为了学这六合心法，叛师盗书下山。

　　一个武痴之人，知道了可以达到天人合一这种境界，如何不想学，更何况天下习武之人谁又能抵的住这个诱惑。

　　叶白衣苦笑一声，叹了口气，“天人合一？终究难逃天意弄呐！长明山上，寂寞清冷，为了哄他开心，我把所有的武功都教给他了。唯独不让他练六合心法。”

　　他明确讲明六合心法不是好东西，否则早就给容炫了，只后悔当年没把六合心法毁掉，叶白衣说完后，起身向山洞外而去。

　　龙雀听到那句‘要是好东西早就给他了’便感同身受，他看了一眼龙孝，忍不住仰天长叹。

　　似乎是因为激动，龙雀气息顿时乱了起来，三人连忙看向了他，龙雀平复了下自己后，抬头对众人说道，“答案原来如此简单，为人父母者，自然想把最好的都给孩子。若是不给，那自然是不能给呀。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呐！”

　　龙雀叹息后，对着周子舒嘱咐道，“子舒，地图上的竹楼之右首，有个单楼，那是书库。里边有两张地图，一张是龙渊谷的，一张是武库的机关图，你替我把后者转交给叶前辈吧。”

　　“还有，龙渊阁这点走江湖卖艺的本事，我总是舍不得将其抛弃，集成了两卷书，也放在了里面，我的弟子都被龙孝杀了，念在我和你师父的一点香火情，帮我找个传人吧。”龙雀恳切的拜托着周子舒。

　　“那个，龙伯伯，我对您的机关术很是感兴趣，要不我做您的传人吧？”阿九一听龙雀托周子舒找传人，便立即感兴趣道。

　　古话说的好，技多不压身，更何况，经历了这么多世，还没有哪一世的机关术，如龙渊阁似的精妙。

　　“此前不知道他父亲和家师有如此深的渊源，如今我们走到一起，可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周子舒拍了拍阿九的肩膀，也附和道，“龙伯伯，你要是觉得阿九不错，就收阿九为弟子吧。”

　　龙雀听后顿时欣慰，枯骨一般的手搭在阿九肩膀上，说道，“好啊，你是玉森的儿子，再继承了我的衣钵，太好了，太好了。来日你学成，也不负我们一世兄弟情呐。”

　　龙雀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

　　阿九见状也开心不已，连忙郑重的跪下，给龙雀磕了三个头，唤了一声，师父。

　　龙雀听后心情激动不已，老怀安慰的轻轻拍了拍阿九的脸。

　　他经脉已经因为身上的琵琶锁枯死，如今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情绪激动之下竟然连连咳嗽起来。

　　阿九见状立马把自身的真气小心翼翼的渡了过去。

　　感受到阿九精纯的内力，龙雀震惊之后便是欣慰，拍了拍阿九搭在他腕上的手，道，“想不到我这徒儿内力竟然有无此浑厚，看来我的真的是找了个天资卓绝的好徒儿啊！”

　　龙雀感叹了一番后，制止了阿九再给他渡真气，转而对问起了周子舒是否带了白衣剑。

　　并让他用白衣剑把困着他的铁链斩断。

　　温客行听后连连制止，龙雀一旦斩断这困着他的铁链，身体的真气便会冲破破损经脉，势必摧枯拉朽。

　　龙雀却不在意，表示自己已经受够了，活着也没什么劲儿，朋友死了，老婆死了，弟子也死了，欠这个世界的他都还清了，也该给一个痛快了。

　　阿九听的悲戚，的确，对于被自己儿子囚禁了一辈子的龙雀来说，死的确是个解脱。

　　龙雀也知自己的身体已经走到了尽头，就算不斩断铁链，也是难逃一死。于是哀求周子舒，帮他斩断铁链，不然他死后，带着这铁链，在九泉之下见到容炫他们，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听到龙雀一声声痛苦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周子舒也是于心不忍，他起身拔出白衣剑，犹豫了半响，递到温客行面前。

　　温客行看了看白衣剑，又看了看满面微笑的龙雀，缓缓的执起剑，定了定神，挥剑将锁链砍去。

　　白衣剑落地，周温二人神情悲戚。

　　阿九揽住没有铁链之撑后，向后倒下的龙雀，低声说道，“师傅，你放心，我会将您的机关术和龙渊阁发扬光大的。”

　　其实阿九真的不想再有人死去，更何况是自己刚拜的师父，但是也愿意尊重龙雀的选择。

　　这时周子舒对温客行说道，“甄衍，你真不打算告诉龙伯伯，你的真实身份吗？”

　　阿九听后顿时抬头看向温客行，见他眼神中闪过震惊，便知道，周子舒这次是猜对了。

　　只是温客行依旧不言不语，周子舒缓缓拉过温客行，把他抱紧，轻轻唤了声师弟。

　　温客行一听到这两个字，立即推开了周子舒，面色古怪的说道，连脸上强挤出的笑容都是那么的不自然，“阿絮，你混叫什么呢。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走火入魔了？”

　　周子舒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见他仍是不愿意承认，便不顾温客行反抗，牵住他的手，拉温客行到龙雀面前。

　　“龙伯伯，你就放心吧，甄家夫妇他们早已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归隐田园，安度晚年。他们的孩子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周子舒说着，突然顿住，看了眼身边的温客行，继续说道，“虽然有的时候有些可恶，但终究不算太坏的家伙，练就了一身不错的武功。”

　　“当真？莫非是秦兄弟...”龙雀虚弱的说道。

　　周子舒当即回道，“是。是师父替他们易容改面，隐去踪迹，他还将他们的孩子纳入了师门，成为了我的二师弟。”

　　龙孝听后顿时开心不已，笑着说了两声“太好了，太好了...”之后便咽气了。

　　阿九忙捏住了龙雀的脉，已经没有任何动静，顿时心中难过万分，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周温二人见龙雀去了，连忙跪倒，三人对着龙雀的尸体拜了三拜。

　　阿九默默取出不知何时放入空间中的一把极为熟悉的七弦古琴，为龙雀弹了记忆里的一首名为安息的曲子，似是有谁为他弹奏过。

　　虽然此世界没有真正的地府，但阿九还是希望龙雀的魂魄可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