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六、从未怀疑过

夜晚被映照得亮如白昼。

　　街上人如潮涌，俱是往西市的方向。

　　欢声笑语不时从外面传进来，相比之下，车内却显得有些过分沉静。

起先，方晴说什么阡墨还会应和两声，但当他觉察出洛尘的异样后，便住了口。

　　也许他并不清楚其中原委，但他无疑是偏向于洛尘的，这也正是他一贯的作法，总是下意识地顾忌着洛尘的感受。

　　如此善良。

　　却又如此卑微。

　　洛尘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虚无的一处，双手不自觉地越攥越紧，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他也似完全感觉不到，任由自己陷于困顿之中，难以挣脱。

　　方晴心头发涩。

　　她低估了秦桑对他的影响…

　　拉过他的手握住，洛尘猛然回过神，与方晴的目光撞上时，都未来得及掩饰面上的那一丝慌。

　　方晴像是根本没有瞧出他的失态，眸底漾开的笑意如拂面的微风，裹挟着醉人的温柔。

　　被强抑着的惊惶不觉间就被吹散了，手上倏然卸了力，洛尘张了张嘴，声音梗在喉咙里，挣扎又挣扎，终是未能发出来。

方晴倒也不在意，他明显松缓下来的神情就已让她很满意了，笑容随之又加深了几分，目光倾落，将他的手掌翻开，露出掌心的道道红痕。

　　幸好指甲留的不长，修剪的也圆润，不然非得见血不可。

　　方晴的指腹轻抚着那些红痕，就像对待珍宝一般，揉完一只手又揉另一只。

洛尘“主子…”

　　指尖颤了颤，洛尘嗫嚅着唤，眼中氤氲出一层雾气。

　　将他的两只手都揉了一遍，方晴这才抬眼，澄净的目光犹如被水洗过一样，一眼便可望到底。

方晴“洛尘，我信你，你也要信我。”

洛尘“我…”

　　洛尘突然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并不是心虚，而是…

　　自惭形秽…

　　她心如明镜，轻易就能看穿他的伪装，却又从未让他尴尬，对他更是坦坦荡荡，爱护备至，反倒显得他愈发小气。

洛尘“…我，我有话…想与主子说…”

　　洛尘轻声道。

　　虽然心中仍是忐忑，但他愿意试一试。

　　或许…

　　真如她所言的那样，他可以不必有那么多的顾忌…

　　不待方晴开口，阡墨立刻就要起身。

阡墨“我去外面。”

　　方晴忙伸手拉住了他，阡墨扭头，眼中俱是诧异和不明所以。

方晴“若是关于秦桑的事，洛尘即便不说，也无妨。”

方晴弯着唇角，目光柔柔地落在洛尘的脸上，不料洛尘却狠狠一颤，脸上的颜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笑容滞了滞。

　　这小子…

　　怕是又误解了她的意思…

　　无奈，只得把声音放得轻之又轻。

方晴“洛尘是个克己守礼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必然有缘由，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

　　见他眸底的黯然慢慢消隐，方晴揉捏着他冰凉的指尖。

方晴“洛尘愿意与我分享你的过去，我很开心，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所以不用急于这一时。”

洛尘“主子…”

　　洛尘凝目望着她，声音微哑，眼尾也泛起了红，方晴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

方晴“人生在世，除了生死，一切皆是小事。”

方晴“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开开心的，有我给你们撑着，就算天塌下来，也绝砸不到你们头上。”

　　水光盈在眸底，洛尘强挣出一抹笑。

洛尘“…好。”

脆弱又倔强的模样，看得方晴心尖尖疼，若不是阡墨在旁边，她就忍不住要亲亲他了。

　　阡墨…

　　怎么眼中也是湿漉漉的一片？

　　这两个小子…

　　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方晴“好了，八宝斋马上就到了，为了今晚，大家可都忙了一整天了，听说嬷嬷还专门准备了新的故事，想来你们一定会喜欢。”

听了她的话，两个人慌忙收敛了情绪，车厢内维持了一路的压抑气氛，总算在抵达八宝斋门前时溃然消散。

　　八宝斋虽然不在灯会主街上，但因着方晴他们的缘故，整条街布置得丝毫不比灯会逊色，八宝斋大门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每个灯笼下面都坠着一个灯谜。

　　老板华容带着一众人在门口翘首以待，看到马车停下，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而立。

　　车帘撩起，方晴率先出来，笑着搭上华容递过来的手，与华容对视了一眼后，遂一步步下了马车，然后又转回身接了洛尘和阡墨。

　　三人被簇拥着进了八宝斋，里面也是重新布置过的，多余的桌椅都被撤了去，只有一条长桌案摆在主位。

　　中间的台子也不见了，换成了一块色泽艳丽的地毯。

左侧是乐师们的位子，距离主位有丈余远，八位乐师，六女两男，全都恭敬地低着头。

方晴嘴角噙笑，虚扶着洛尘在主位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