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渡鸦？”
我看着梵音，等着他解释。
梵音垂下眼睫，忽而扬起一串低低的笑声，我从未见他那般笑过，不似往日的疏离，而是透着说不出的欣悦。
梵音“怪不得…森罗秘境会突然现世…就连那条大虫也肯露出真容…他…终于回来了…”
小影“梵音？”
心中惴惴，分不清是好是坏。
小影“你说谁回来了？”
梵音缓步走来，在距我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眉眼温润柔和。
梵音“吾主，修罗王，沧夙。”
我猛地瞪大了眼。
小影“你说什么？”
吾主？
通天宝鉴不是流桑之物么？
一直以来，流桑将通天宝鉴奉为至宝，倾全族之力小心看护。梵音现在却说，他的主人另有其人，而且还是位修罗王。
这让我如何能不惊诧。
楚暮白“莫慌。”
感觉到手背上的暖意，我扭头看了楚暮白一眼，遂将目光投回梵音脸上。
梵音悠悠道。
梵音“不只是通天宝鉴，还有东皇、赤霄、无相，还有…它…”
梵音袍袖一展，一道黛青色的光芒倏地从楚暮白身上飞出，乌骓随之滚落在地，身形眨眼间竟变得比我还要高出许多。
乌骓（魑魅）“梵…音…”
乌骓龇着尖利的獠牙，由喉咙里冲出一声怒吼，哪里还是之前胆小怯懦的孩童模样，简直就像是地狱中逃出的厉鬼。
我完全惊呆了。
原来他一直都是装的…
魑魅最擅迷惑人心，果真如此，我们竟全都被他骗了…
梵音冷笑。
梵音“畜生就是畜生，这么快就给自己找了个新主子。”
乌骓怪叫了一声，声音又尖又细。
乌骓（魑魅）“你不也一样，嘴里说得好听，还不是在这里给别人守山门。”
戾气横生，梵音满头的青丝突然犹如无数条灵蛇，在身后张扬飞舞了起来，一股股黑雾自他脚下喷涌而出，沿着衣袍飞速攀爬，一眨眼他已被浓郁的墨色包裹。
梵音的脸上再看不到昔日的云淡风轻，墨黑的瞳孔中布满了诡异的红色血线，神情里尽是不可一世的邪魅狂狷。
一念成佛。
一念成魔。
梵音…
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么…
又是一声怪叫，乌骓挥舞着长长的指甲，突然就冲着梵音扑了过去。
楚暮白护着我急退。
“嘭”的一声巨响，灵力激荡开来，附近架子上的卷轴瞬间都被震飞了出去，有的甚至被直接震碎了。
我大惊。
这里的每一个卷轴都有其存在的价值，独一无二，一旦损毁就再也找不回了。
小影“住手…”
我急得大喊。
梵音可能是听到了，他瞥了我一眼，那目光带着极致的冷意，但到底还是有所顾忌，所有人突然都被丢出了通天宝鉴。
我猝不及防险些跌倒，幸好楚暮白及时揽住了我。
就着楚暮白的手臂站起身，我快步走出观澜阁，看着空中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胸中怒火翻腾，怎么压都压不住。
好得很…
好得很…
爆破之声不绝于耳，梵音和乌骓打得难分难解，引得净门留守的弟子全都跑出来看。
嫱芜“怎么回事？”
嫱妩出现在我身旁。
小影“嫱妩，我现在很生气。”
我一字字说。
乌骓连声嘶吼着，浑身散发出浓烈的灼热气息，夺目的火焰纹路在身躯上蔓延，他整个人都似在燃烧的火焰里一般。
我没有想到，原来他竟如此厉害。
我更没有想到，梵音作为一个器灵，竟能抵挡住一个妖灵的连番攻击。
以乌骓的实力，那夜他完全可以挡住斩向楚暮白的那一剑，可是他却什么也没做。他之所以会认楚暮白为主，怕也只是为了离开森罗密境吧。
我看向楚暮白，毫不意外看到他敛在眼底的愠怒，和唇角扯出的一丝冷冷讥讽。
我能想到，楚暮白自然也能想到。
孽畜…
连楚暮白也敢算计…
嫱芜“就任由他们这么闹下去？”
嫱妩恨声道。
受两人战火波及，净门的很多地方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修缮可是要花钱的。
我用眼神无声地睇着嫱妩。
乌骓火力全开，周身的火焰能焚世间万物，谁扛得住。
你行你上啊…
嫱妩咬了咬牙，手一伸，闪着寒光的长剑顷刻间已握在了手中。
不是吧…
还真要去…
然而未等嫱妩上去，乌骓的身形突地一滞，随后便从空中直直掉落下来。
尘土飞扬，乌骓从漫天尘土中窜出来，獠牙和指甲已经褪去，宽大的斗篷里罩着一副瘦小的身体，被山头上的风拖拽地摇摇欲坠。
乌骓（魑魅）“主…主人…”
乌骓张皇地跪倒在楚暮白身前，又变回了孩童的模样，神情痛苦而狼狈，豆大的汗珠混着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楚暮白漠然站在那里，看也未看他一眼，右手掌心结出的符印中，牢牢地锁着一道灵契。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不管怎么说，乌骓终究认了楚暮白为主，他们之间的灵契是真实存在的，纵然乌骓怀有二心，只要灵契没有解除，他就永远逃不过灵契的制约。
而想要解除灵契，除非主人自愿，或者主人身死。
一个念头闪过，我骤然变了脸色。
所以，乌骓任由楚暮白身处险境而什么也不做，其目的就是想借机除掉楚暮白，然后他便可以脱离灵契的挟制。
好大胆的畜生…
我勃然大怒，本来看到他泪涕横流的样子而起的那点怜悯顿时荡然无存。
乌骓（魑魅）“主人…饶，饶命…”
乌骓浑身战栗，眼睛中涌上了恐惧。
楚暮白是真的起了杀心。
小影“暮白…”
我拉了拉楚暮白的衣袖，倒不是舍不得他，而是舍不得他那一身的宝贝。
小影“先把另一个也制伏了，回头再收拾他。”
梵音还像个邪灵一样，黑雾呼啸着往外涌，半边天都被他染黑了。
楚暮白“莫担心。”
楚暮白柔声说。
他说完我才赫然发现，身后的观澜阁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座冰窟，冰晶正一路顺着通天宝鉴的底座向上蔓延，瞬息之间，通天宝鉴一大半都被冻结在了玄冰之下。
梵音打着哆嗦跑回来，身上缭绕的黑雾扑簌簌地往下掉，连眼睫毛上也结了冰霜，脸色白得瘆人。
若通天宝鉴只是简单地从外面被冰封，他还不至于会如此，除非楚暮白将通天宝鉴的内部也给冻上了。
原来楚暮白早就动了手脚。
梵音“南…南山君…”
梵音咬牙低吼，可惜半点儿气势也无。
我和嫱妩一下子都笑出了声，我是没忍住，嫱妩是压根就没打算忍。
梵音素来清傲，端得是雅正孤洁，从未像此刻这般窘迫，不过比起他刚才那副鬼样子，这样倒也算不得什么。
小影“梵音，你不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么？”
我敛了笑。
梵音的脖子都似已被冻僵，只能费力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我。
梵音“此事…说来话长…”
小影“那就长话短说。”
我冷冷道。
梵音目光闪烁，似是惊诧于我的强势，我逼视着他的眼，以期能看出些什么。
梵音“关于修罗王沧夙…小影儿…倒不如去问…南山君新收的灵宠…当初…他可是…一直跟在修罗王身边…修罗王的事…他知道的最为清楚…”
梵音断断续续地说。
乌骓…
我随之看向乌骓，乌骓伏在地上，闻言猛地扭头，恶狠狠地瞪了梵音一眼，獠牙又从嘴边滋生了出来。
楚暮白轻轻动了动手指，乌骓浑身一颤，立马又规规矩矩地跪好，伸出的獠牙也缩了回去。
乌骓（魑魅）“主人…”
哼…
这两个家伙…
小影“我不管你们以前有何恩怨，现在最好都给我消停点，我没有多少耐心…也容不得你们…在这里肆意妄为…”
山头上一时静地只能听到风声。
片刻后。
梵音“梵音知错…”
乌骓（魑魅）“乌骓必知无不言…”
我很满意。
目光落在乌骓的发顶，乌骓抬眼偷窥我，我迎着他的视线，眸下一片冰凉。
小影“修罗王的事，咱们回头慢慢聊。”
转眸看向楚暮白，楚暮白心领神会，收回了灵力，身后寒意锐减，梵音的面色随即松缓下来。
我把右手递过去。
小影“烦劳你，探寻一下小墨的踪迹。我没有他的东西，但是我们血脉相连，以我为媒介应该也是可以的…”
梵音看着我，略有迟疑。
梵音“你该知道，如此你将要承受什么…”
小影“我受得住。”
楚暮白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楚暮白“你会怎样？”
小影“没事，可能会受点小伤，顶多睡一觉就好了，不用担心…”
我笑。
嫱芜“小伤？”
嫱妩送了我一个白眼，外加嗤之以鼻。
楚暮白顿时沉下了声音。
楚暮白“不行。”
嫱芜“我也不同意。”
嫱妩跟着说。
我暗暗叹了口气，斜瞄着嫱妩，眼神里带着威胁。
小影“你不是要去找人么，这么快就找完了？”
忙你的去…
搁这儿凑什么热闹…
嫱妩倒是没再说什么，目光从我脸上移向面容冷肃的楚暮白，又移回来，唇角明晃晃一抹哂笑，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笃定我过不了楚暮白这关。
不只她，梵音亦是。
梵音“小影儿还是先征得南山君的应允再来找我吧。”
声音随风送入我的耳中，根本不给我反应的机会，梵音已经钻回了通天宝鉴。
过分…
太过分了…
他都还没进我流桑的门呢，一个个的竟就只认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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