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和北辰像两摊烂泥一样被楚暮白丢进了沙屋内，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沙尘，蓬头垢面，已经完全看不出样貌，我听到了他们压抑的闷哼声，怕是身上都带了伤。
刚才真应该留下个医师的…
不等气息喘匀，两人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
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一个个都这么拼命。然而接下去的二十里，却不是仅凭拼命就能过得去的。
楚暮白必然也十分清楚，待我为两人补足了灵力，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随两人一道坐下，掌心结印抛出，落下时一分为三，分别将他们三人罩住，三个法印联结在一起，在中间又凝聚出了一个新的法印。
他这是…
要与他们修习十境天…
现在？
十境天是亲随卫队的专有术法，与替魂术有些类似，只不过替魂术是单方面的，而十境天是相互的。
楚暮白怕是一早就想好了，他是打算替他们承受…
心跳骤急。
胸腔内一阵钝痛，接着是翻涌而出的恼怒，血色在眼眸中汇聚成了汪洋，楚暮白的脸被一点一点吞没。
他…
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更不知道，他不爱惜自己的样子，会让我有多难受…
明明我就在这里…
他根本不需要独自扛下一切…
垂眸，纵然心中再有气，此刻也只能竭力压制着，灵识铺设开去，虽然并未探查到危险，却还是在沙屋外面又加了一层禁制，这才放心陪着他们一起沉入冥想，这两日灵力消耗过多，多囤点总没有坏处。
时间流逝得很快。
随着楚暮白撤去符印，我立刻也睁开了眼，眸下微凉，与楚暮白寻过来的目光撞上，楚暮白不觉一怔。
楚暮白“卿…卿…”
小影“修到了几重？”
我问，声音平平，就像他往日里那样。
楚暮白看着我，微蹙了眉，神情里带着小心和探询。
楚暮白“…三重。”
心头一震，面上却未显露出来。
虽说十境天前五重修习起来相较容易，可仅用了一个时辰就修习到了三重，这个人的天赋简直强到变态。
也就是说，楚暮白现在可以替他们承受十分之三的伤害，足以让他们挺过去了，可是他自己…势必会有所损伤…
寒意在身体里弥漫，我起身朝外走，声音愈发冷硬。
小影“那便走吧。”
楚暮白追上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楚暮白“卿卿…”
他看出我在生气，但他显然不知道我在气什么，可就算我告诉了他，他也绝不会因此而改变主意，所以我便懒得再多费口舌。
瞥了眼楚暮白神情里的那一丝慌，随即收回视线，轻轻拂开他的手。
就让他慌着吧…
不然…永远也长不了记性…
我走得很快，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丈余远的距离，眼前转瞬一片漆黑，风声虽然小了，气温却呈断崖式下降，只片刻间已降至冰点，而且仍在持续。
不仅如此，大大小小的沙球相继从头顶坠落，宛若下雨一般，护盾被撞击得砰砰直响，伴随着天穹外传来的咆哮声，强大的微压席卷而至，空气突然稀薄地让人喘不上气。
我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
回身甩出护盾将云飞和北辰罩住，等他们到了近前，一手抓了一个，径直带着他们沙遁而去。
我放开两人，四周仍有沙球落下，但已然没那么密集。
佟云飞“姑…姑娘…”
我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却能看到他们眼中的惊诧和无措，他们自然也瞧出了我在生气，很是不安。
我抬了抬下巴。
小影“去把那沙球打回去，顺便等等你家公子。”
佟云飞“是。”
两人未敢迟疑，握拳便朝着落下的沙球击过去，两股力量撞在一起，沙球顷刻间碎裂开，沙子溅了两人满脸。
小影“用灵力，莫用蛮力。”
我扬声。
佟云飞“是。”
由着两人摸索，我在一旁坐下，唤灵给我点堆火，灵却弄了个火圈直接把我围在了里面。自离开无垢城后，就没有再让灵出来，他八成是憋坏了。
我勾了簇火苗在掌心，微微弯了唇角。
小影“你若无聊，不妨去跑跑地图，顺带找一下那三个人。”
灵“好。”
火苗化为了一缕风，自我手指间绕过，转而消匿。
能留在楚暮白身旁的都不是蠢人，云飞和北辰很快便有所悟，被打回去的完整沙球也越来越多，直到再也没有碎裂的了，楚暮白也赶了上来。
我收回灵识，仍旧坐在火圈里，看着那抹俊挺身影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火圈外面。
楚暮白的气息有些急促，幽邃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我，暗沉沉的眸底似有什么涌动着，让人莫名地胆颤。
呵…
还敢给我摆脸色…
我正要瞪回去，却看到楚暮白竟直接抬脚迈了进来，火焰瞬间燎着了他的衣摆，我慌地从地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灭了火。
小影“你…你想气死我么…”
避火诀也不用…
他成心的。
楚暮白抓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觉出他已经极尽隐忍，却还是抓疼了我，我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眼中的不管不顾，心里的火气瞬间消了一半。
算了…
跟他置气…
简直是自找罪受。
小影“我的确不该丢下你，但是…是你有错在先，而且…我也没走远，这不一直在等着你么…你，你轻点…疼…”
我挣了挣，他总算松开了些，却仍抓着我不放，他自然知道我在等他，否则也不会耽搁这么久才过来。
小影“…本来还想让你暖暖身子的，这下全灭了…”
灵要跑遍秘境的每一处，一时半刻恐怕还回不来…
楚暮白偏首，声音静寂。
楚暮白“我不冷。”
他有冰灵根傍身自然不会冷。
小影“我冷。”
楚暮白看过来，手下瞬间一紧，眸光在幽暗深处虚晃着，隆起的眉心里多的是纠结，和说不出口的惶然。
楚暮白“我…”
我睇着他。
小影“好了，放心吧，我没事，我可不会像你一样，只知道一昧的硬扛，我若真的受不住，早就先走了…”
招呼云飞和北辰过来，两人此刻亦是满头的汗。
小影“快休息吧。”
楚暮白没有动，眸底的微光沉凝下来。
楚暮白“到前面再休息。”
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楚暮白拉着我即走，云飞和北辰立刻跟上。
他…
他都不会累的么？
我气得拿眼使劲瞪他，可他根本看不到，风沙又起，漫天的黄沙遮蔽住了一切，我瞬间又躲回了护盾中。
总算从滚滚黄沙中钻出来，我刚松了口气，变故却在这一刻突然发生，也是我大意了，把心思都放在了楚暮白他们身上，所以等我发觉不对时，身体已经陷进了沙里面。
与此同时，数不清的沙虫由地底钻出来，挡住了欲扑过来的楚暮白他们，那些沙虫好似被异化了，每一只都如小猪崽那般大小，且一只比一只狂躁凶猛，速度还极快。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冲楚暮白喊出那句‘莫担心’，就已被一股大力猛地拽了下去。
我没有挣扎，半晌后才感觉身下一空，随着我一同落下的沙子几乎将我掩埋，我费力地爬起来。
四下里听不到声响，也没有光线。
灵识铺开，似乎是一座深埋地底的宫殿，并不完整，长长地延伸开去有近二里地。
提着的心缓缓落回胸腔内。
幸好不是陵墓…
宫殿里空荡荡的，没有别的东西，一只活物都没有，那些沙虫出现的很是怪异，拽我下来的那股力量也很是怪异。
难道…
并非意外…
我没有花费过多的时间去猜测。
这里距离地面太深，楚暮白的灵识应该探查不到，这下他是真的要着急了。
洒出漫天流萤将周围映亮，虽然我的眼睛在黑暗中不影响视物，但黑暗会让我恐慌，唯有光亮才能让我心安。
我努力镇定下来，寻找出口比我预想的要顺利，就仿佛有人在暗中指引着我，可是我又探查不出。
狭窄冗长的甬道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并不是因为难行，而是密闭空间所带来的压迫感让我难以呼吸，险些就晕厥在里面。
我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良久才坐起来，反手揉着被石子硌疼了的背。
灵“主人。”
一阵风撩过，怀里窜进来一只闪电貂。
小影“地图跑完了？”
我轻抚着它光滑的皮毛，它哧溜一下绕着我的手臂攀上了我的肩头。
秘境的地图在识海中慢慢铺开，山林湖泊，沟壑纵横，每一处都有什么，甚至连妖兽的位置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小影“竟然有三头妖兽，怪不得重夜说这里杀戮之气颇重…”
我喃喃低语。
小影“妖狸…”
妖狸兽所在的那片林子，虽然只占据了秘境的六分之一都不到，里面的凶兽却不下十数种，净门的弟子想必大多都去了那里。
灵“他们目前尚在外围，未敢深入。”
我一怔。
嫱妩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她若在，必然早领着他们杀进去了。
灵“没有看到。”
身为净门师尊，不看顾着净门弟子，独自跑哪里去了？
小影“小幺呢？”
灵“也没有看到，阿花倒是和净门的弟子们在一起。”
嫱妩…
小幺…
她们能去哪里？去做什么？
心思一闪。
小影“重夜此刻在哪里？”
灵“也…没有看到…”
果然…
我早该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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