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周身都已被寒意浸漫。
这样子的楚暮白，总是会令我莫名地恐惧，倒并不是害怕他的样子，而是害怕那种感觉。
那种…天地荒芜的感觉…
林影“楚暮白…”
我嗫嚅着唤，声音堵在嗓子里，仿佛带了尖刺的利刃，刺的喉咙火 辣辣的痛，我不由红了眼眶，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楚暮白沉凝的眼眸虚晃，冷漠褪去，面容看上去终于不再那么生硬。
深吸了几口气，我拉扯着僵硬的唇角。
林影“你的事，我绝无意横加干涉，只是，我既身在其中，便不想自己总像个局外人，不想总被你保护着，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楚暮白眸色深深，依然没有说话。
林影“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处处受制，更不会接连被人所伤…”
我低下头，努力抑制着声音里的哽咽，心里面满满的不安和自责，生生将我吞没。
稍倾。
楚暮白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语气淡淡。
楚暮白“以后莫要再提此事。”
心口一滞。
为什么？
为什么直到此刻，也依然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为什么要让我的心如此难受？
我看向他，努力想看清他的样子，然而眼前一片模糊。
我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滑落，可是又如何忍得住。
泪落如雨，我紧紧咬着唇角，气息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的喉咙要炸开了一样。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楚暮白说。
楚暮白“我答应你。”
语声不复平稳，竟似参杂着些许无措。
我怔怔地看着他，模糊的泪眼后，他的面容如烟雨般朦胧。
楚暮白“我答应你，你莫再哭了。”
他迟疑着伸手过来，轻轻撷去我眼角的泪珠。
眼中氤氲散去，楚暮白微拧眉看着我，眸底一抹柔光潋滟。
那眼神…
竟是如此地…
温柔…
心口一悸，我盯着他，浑然忘了一切。
直到他不甚自在地偏了头，我才猛然回过神，慌忙收敛目光，胡乱抹了把下巴上的泪，扯着唇角讪讪地笑。
待心绪恢复平静，复抬眼看着他，放低了声音。
林影“那个，我也不是定要现在就知道，什么时候你觉得合适了再告诉我也不迟。不过，你以后出门，可否带我同行？”
楚暮白 面色微凝，幽暗的眼眸深处隐隐透出些微不悦，确切的说，也不是全然不悦，似乎还有一点点…纠结。
林影“我不会妨碍你，也不会擅自行动，我只是想，那些人，应该不会眼看着我身处险境而无动于衷，那么你就可以少受些伤了…”
楚暮白“不需要。”
楚暮白沉声道。
林影“可是…”
寒意弥漫，如针尖麦芒。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早该想到，他那般骄傲的人，又怎会接受旁人庇护？
林影“我也只是那般想，他们也不一定就会出现…”
目光扫过他阴霾密布的脸，下意识移开，但立刻又强迫自己移回来。
林影“其实，另一方面，也是我的私心，想和你…能有多一些相处的机会，想多了解你一些，毕竟不久之后，我们就将成为…夫妻…”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了，也不知他是否听到。
但好像，听到了吧。
至少，我已感觉不到那沁骨的寒意，呼吸也顺畅多了。
轻触他幽深的眼眸，恰看到一抹微光似昙花一现，快速隐没在他沉凝的眸底。
明明在意，却偏要做出一副漠然的样子，如此别扭，又如此让人心疼。
按捺下心底泛起的丝丝酸涩，眸光流转在他的脸上 身上，带着些许羞赧。
和这样一个人做夫妻…
之前的那点小小抗拒，如今已变成了几分期许，也许，我本就不是被 逼无奈才答应的？
他呢？
对于这场婚约，他又是如 何看待的？他究竟为何会答应？当真只是需要？只是在利用我？
心跳的突然有些乱，我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掂起水壶，倒了杯水捏在手中，我笑睇着楚暮白冷俊的脸。
林影“那个，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许了。”
楚暮白微眯了眼眸，凌厉的目光掩在睫毛后，欲将我看穿一般。
房间内，一时静寂。
但是，并未维持太久。
轻轻的敲门声传了过来，随后是云 飞的声音，似压抑着什么。
佟云飞“公子，绾绾小姐来了。”
楚暮白微皱着的眉头瞬间皱的更紧，于眉心处隆起了两道深深的沟壑，他敛了目中寒意，突然起身进了内室，很快又换了衣服出来。
绛紫色的衣衫，在阳光下 流转着淡淡的幽光，幽光中暗金花纹若隐若现，仿若天际云霭，说不出的神秘飘渺，清冷孤绝。
他一步步走近，明明走在阳光下，却像是自幽暗的夜色中而来，本该极明媚，偏偏又透着无尽的凄冷。
那么的矛盾，却又那么的吸引人。
楚暮白已经走到我的面前，我敛了心神，不等他开口已抢先道。
林影“有事你先忙，我们回头再聊。”
楚暮白看着我，似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只漠然转身拉开了房门。
云飞候在门外，随着房门打开，他飞快地瞟了我一眼。
倚门而立，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我轻轻绞了眉心。总觉得，方才云飞看我的眼神里，好似透着些不明所以的古怪。
难道是因为那个绾绾小姐？那个绾绾小姐究竟是什么人？与楚暮白又会是什么关系？我还真是有点好奇，但也并未想太多。
只因，没有了楚暮白，这静悦轩实在是太过安静，安静的冷清。
我喜欢安静，但我讨厌冷清。
偏头，看了眼头顶的一轮烈日，又近正午。
眼前浮现出一道孱弱的身影，那个备受病痛折磨的少年，昨天的这个时候，本来答应了要陪他一同吃饭的，可是后来…
想到他苍白的脸上强抑失望的神情，顿时心酸的欲落下泪来。
快步出了静悦轩，朝着暮枫住的院落而去。
途中忽想起，那位医术高超的柳大夫尚在庄内，于是一路打听到他的居所，央求了他同往，他倒也没有推辞。
兜兜绕绕走了有一刻钟，终于又看到蒹葭院门前那两棵大柳树，静静地低垂着枝头，还是那样了无生息。
推门而入，破败的院落映入眼帘，竟仿佛比昨日更觉萧条。
径直进了内院，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然后便看到暮枫斜倚在窗下，似是睡着了。
他睡的一点也不安稳，眉心紧紧绞在一起，苍白的脸痛苦地抽搐着，唇角时不时逸出一声难以压抑的呻 吟。
他还那么小，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然而，本应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要时时刻刻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连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忍不住伸出手，手指抚过他憔悴的脸，心中的疼惜泛滥开来，淹没我了雾气氤氲的眼。
仿佛感觉到我的碰触，他的身子轻颤了下，眼睛缓缓张开，目光丝丝缕缕飘了出来，茫然而空洞。
当他终于看清我时，先是一惊，随即便流露出一副欣喜若狂的神情来。
他激动的样子，让我的心里又是一疼。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黑亮的目光盯在我的脸上，似有千言万语一般，然而刚张开口，却突然又俯下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忙扶住他颤抖的身子，轻拍他的背。
待他平复下来，我转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递给他，他偷偷打量着我，目光里藏不住的欢愉自眼角流溢而出。
我勾了唇角，伸出手，用衣袖轻拭他额头上渗出的虚汗，他低垂下眼睑，脸颊上泛起薄薄一层红晕，映衬着他清秀的眉目，更是惹人垂怜。
我眼中的笑意，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林影“柳大夫，麻烦您了。”
回头看向静立门旁的那抹瘦削身影，白净的面上虽微露诧异，却也只是缓步近前，目光投落在暮枫的脸上，瞬间专注了神情，完全一副医者的姿态。
我退开了些，以便他能更好的诊断。
林影“这位是曲塘的柳大夫，医术超然，远近驰名，恰好在山庄内做客，我便烦劳了他过来给你瞧瞧，相信他定能将你的病早些治好。”
看出了暮枫的不安，我俯低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他目光闪了闪，然后轻轻点头，紧绷着的神色这才缓了下来。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轻盈却急促的脚步声。
我透过窗子望出去，看到红裳正急急地走进屋子里来，看到我们，似乎大吃了一惊，我对她颔首，她却呆怔地站在门口，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柳大夫终于收回了切脉的手，又仔细询问了一番，方缓缓起身。
我随着他往外走，没敢冒然打断他的沉思，直到走出屋外，见他抬头我才问。
林影“怎样？”
他扭头，目光在我脸上淡淡扫过。
柳大夫“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我先拟个方子，吃上两剂汤药，待小哥身上有些气力了，再辅以针灸之术慢慢调理。”
我盯着他，方才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丝丝疑虑，现下却又说的这般云淡风轻？莫不是他看出了什么，却有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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