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悬圃山

清晨，雾散暖阳见，一缕带着淡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屋内，精致小巧的薰炉冒着青烟，使得整个屋子泛着幽香。

雕花木床上，躺着一个睡姿恣意没有女儿家姿态的人儿。她背对着窗户，透过来的光，直接晒屁股了。

娇小的人儿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用手抓了抓乱成鸡窝的头发。穿上鞋，走到铜镜前，她被自己给吓了一跳。一声尖叫破口而出。

“怎么了！”

房门猛地被推开，依雪薇吓了一大跳，做防御的姿势护住自己，惊恐的看着走进来面色担忧的男子。

两人的眼睛眨了眨，依雪薇是蓦地用手遮住自己的脸，而来人大笑着。

“你怎么成这幅样子了？”冷玉寒强忍着笑意问她是怎么回事。整个人成了只花猫，还是炸毛的。

依雪薇被冷玉寒笑得极不好意思，回想起昨夜因听师父讲《南华经》打起了瞌睡被师父罚去除草，最后累的是精疲力尽回来倒头就睡，今早一看，自己竟然成了这副鬼样子，还被这个“自以为是”的“臭师兄”笑话。

“你出去，我不要你看！”依雪薇红着脸蛋小跑几步将冷玉寒推出了门外，将门锁上。

忆起她六岁时来到悬圃山，拜清平道人为师，得知还有一个师兄后，她好奇的四处寻找却找不到踪迹。因为这个，她被师父第一次责罚，不守规矩。

她委屈地恨上了这个师兄，还没见到他呢，就因他受责罚，以后等她武功在他之上了，定要好好修理他。于是她开始勤学苦练，直到一个月以后才见着了所谓的师兄。

她一眼就知道他非汉人，是个氐族人。而氐族，只活动于与她青霄临近的羽民国。

因着她是青霄皇后的侄女儿、大将军的女儿，所以时常出席各种盛大的宴会，自然少不了见到羽民国人，见之，也就牢记下来了，但不曾想会在这里遇到，还会是自己的师兄。

哼哼，要想让她叫他师兄，做梦去吧！一个贫瘠的国家的人，怎配得上她叫的那一声师兄？

依雪薇这性子也不能怪她，自幼锦衣玉食，被皇后和她那个身为大将军夫人的娘亲宠着，养成了这娇纵的性子。还小，还有机会改正，在悬圃山啊，她自是有得受，什么千金小姐的架子，就别在这儿再摆了！

这可不，在悬圃山的八年，只有过年回锦官城七日，可把她这身娇气给去了。这八年里啊，可没少把清平道人给气着。

今个儿把厨房烧了，明儿又把后山冷玉寒辛辛苦苦种上的松树给砍了，还兴奋地跑去告诉师父看她的剑法又增进了！

说说这丫头吧，你骂她几句，有时不过是语气重了些，她就给你红鼻子，说再也不要理你了。你还想着怎么哄好她呢，可第二日吧，她又把什么都给忘了，想吃你做的东西，甜甜的叫一声“师兄”。你说，怎么好不惯着她呢？

这下可好了，清平道人连这两人一块儿烦上了，聒噪得很。这本来吧，冷玉寒一人在山上之时，是个安静的小子，可自从依雪薇来了，没日没夜的缠着人家，天天追在人身后，硬是把人弄得婆妈起来了。

这导致啊，清平道人这个师父除了教授他们习武识别药草以外，就真的是见都不想见到他们。

在悬圃山的日子，自打依雪薇来了以后就闹了个天翻地覆。冷玉寒从一个武痴又变成了一个每日卯时、午时、酉时必进厨房一次的人。为谁？还能为谁，自然不是为清平道人这个师父，而是为了依雪薇这个娇娇小姐。

清平道人是看着也没辙啊，这些都是徒弟的事儿，也并不妨碍习武，让你怎么去说啊？

在依雪薇十岁，冷玉寒十三岁时，清平道人下山去羽民国游历途中收了一个小乞丐为徒。那是个可怜的小女娃，家道中落，父母亡故，只得流落，清平道人见其对武学有着渴望，便带她回山了。

女孩儿名唤钟羌半夏，十二岁，她是羽民国的羌族人。在得知了她的境遇以后，同样身为羽民国人，且在羽民国有着不凡身份的冷玉寒对李半夏分外的照顾，以至于他遗忘了那个爱吃醋闹别扭的依雪薇。

不出所料，生性敏感的依雪薇因此有些妒忌上了钟羌半夏，与其说妒忌，不如说是心里的羡慕。她喜欢有兄长宠着的感觉，在大将军府里，她没有享受到这些，尽管她有兄长，可兄长分外疼爱的是他们的娘亲讨厌的那个二姨娘生的妹妹。

兄长告诉她，妹妹们的生活不似她那般惬意，锦衣玉食，自是要多加照顾些，让她体谅，她也学会了体谅。可来到悬圃山，她得到了那种关怀，却被别人夺走，这种感觉，她承受不来。

她开始冷漠，不再与冷玉寒多话，甚至他送来的糕点餐食也不再吃，而是摇着师父的手臂求师父做。

清平道人自然看出了钟羌半夏来之后的不同，但也没有挑明，也不能从中撮合，还得靠他们自己去明白，自己去琢磨。

其实啊，依雪薇不知道，在悬圃山，清平道人，她的师父总是对她有格外的照顾，她却没有感觉到，也不知道，她的这位师父，其实是她的血亲。

但，清平道人不会挑破，也不会告诉她，他究竟是谁，他入道前，是什么身份。

依雪薇持续了三年的对冷玉寒的冷漠，在师徒四人同前往羽民国，参加羽民国王后的诞辰庆典结束了。

那日夜里，偷偷饮酒喝得微醺的依雪薇在羽民国王宫城楼前吹着凉风，望着天上的星宿，因凉意她裹了裹自己的时候，冷玉寒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少女的那颗悸动的心，开始因为某个人不规律的跳动了。

因何饮酒？因着直到那日，她才知晓，原来冷玉寒，她的那个“好师兄”是羽民国的二皇子。他的生母在他出生时，因难产而逝世。王后无子，他由此被王后抱去，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养育。

她和他，她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的不了解，妄自自己将他视作生命里不可缺的人，想来真是可笑。

夜微凉，她的目光微凉。他暖暖的身子，在她身后，他轻轻地抱住了她。她浑身紧绷，一时间忘了推开。他在她耳边，柔声细语：“薇薇，你难道还不懂我的心意么？”

她闻言，呆滞了片刻，而后僵硬的扭过头，想看清他的表情。她还未触到他的视线便看到了他缓缓靠近的嘴唇......

“玉寒哥哥。”这是钟羌半夏甜美，不骄不躁的声音。

冷玉寒和依雪薇都呆住了，依雪薇回过神来，推开了冷玉寒，想要逃开，却被他抓住了手，不让她离开。

“何事？”冷玉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冷淡，但钟羌半夏好像根本没听出来，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着。

依雪薇挣脱着，可冷玉寒死守不放。良久，三个人的“对峙”终于结束，冷玉寒带着她从羽民国高耸的城楼上，一跃而下，独留下钟羌半夏，望着夜空，无言中，月如钩。

这年，依雪薇十三，冷玉寒十六，钟羌半夏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