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原以为他是我的一把利剑，深深插入敌人内部；而我自己可以赶上来，做他坚强的后盾，赢得他的信任是多么不容易。他曾经摧毁了我的世界，又重新给我建了一个。而我的新世界，被自己摧毁了，顺带着我还摧毁了他。

一想到他死了，我的心揪成一团，觉着自己也活不了了。我已不能再撑起虞师，我的灵魂溃散了，整个精神崩塌殆尽，已不能再承担除却对他的思念之外的任何东西。我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默默守护心里唯一的真诚。

如果我们不是生活在这么个国破家亡的时节，而是相逢在安居乐业的净土，我会遵循家族意志成为一方守护官员，他那泼皮撒赖的东窜西跳性格，铁定也会撞在我手里。我们可以不用这样生死相逼的结局，能用温和一点儿的更有余地的方式相互掐架着互相陪伴。

可这一切，眼看着都统统只能是美梦一场了。

唐基说我要去找他，因为愧疚而在他面前自尽。不去不行啊，我的魂儿在他那里。老天阿，我们推演了上百遍，我知道那边的情况多么险急。听到不断的枪炮声，我怕，我怕再也见不到他了。我那么相信他，相信他可以活着，相信以他蟑螂般的顽强和无赖流痞的奇巧思维，肯定能够活下来。可是一天可以，两天没问题，甚至四天他们都能坚持。之后怎么办，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相见？我该怎么办？

他们一遍又一遍问我，何时支援？我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何时进攻。

两天又三天，三天又五天，今天要等空军支援，明天要等陆军物资，后天不是大雾天进攻不力，就这样，一天一天，他们在战火中耗尽心血，我在一天天地等待中耗尽希望。我还能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在上峰命令中找点儿转折，隔三岔五为他们送上些隔靴搔痒的补给和火力支援。

那时我才更明白自己的天真和弱小，任人俎割的绝望，也更看清楚龙文章在我心里的位置。我从来没有遇到一个人能这么合我心意，虽然也没有遇到一个人这么呕得我要死，他狠狠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不要了，可不可以，梦想、情怀、追求、责任我通通都不要了，求求你，把龙文章还给我。

三十八天，最后我们到达约定的地点迟了整整三十八天。这三十多天，他们每天都在忍受饥饿病痛和你死我活的殊死战斗，靠着想活命这一个信念付出一切，我靠着他们仅有的活命的信仰等到了上级的反攻命令，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抢救我的战士们。

我们终于登上了南天门，一片狼藉，惨不忍睹。我知道真实情况比看到的还要惨烈，可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进行补救。他们尽力活下去，我尽力为他们提供条件活下去。

龙文章终于活着回来了，可是我看不到他眼睛里的光和生气。他已然麻木万念俱灰地看了我一眼，用一种抛下一切的姿态，离开了我。终于，我把他剖出来交给我的信任全都丢掉了。

我觉得自己也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