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十】夜

深夜，夫妻俩正睡得深沉，又是一阵孩童的嬉笑打闹与奔跑，“咚咚咚咚！”“嘻嘻嘻~”声音好像是从楼上传来，从头顶的左边一直持续到右。

李国栋翻了翻身，嘴里嘟囔了一句：”大晚上的，楼上谁家孩子还那么吵啊？“他翻身搂住妻子，但是妻子好像没听见一样，依旧睡得很沉。

他轻吻了老婆额头一下，为妻子盖好滑落的被子，起身看看旁边躺在婴儿床里的孩子。宝宝也是睡得很沉，胖胖的小脸肉嘟嘟的，身体被仔细的包在包巾里，那是妻子在医院里和护士学的，说是这样包起来宝宝会安全感十足，睡得也会更安稳。

妻子和儿子都在熟睡，难道是只有我听见了楼上的声音？不过说起来，刚才被吵醒的时候还听的特别清楚的那些声音，就像是有一群孩子在一起追逐打闹，那么响的声音现在怎么一点都听不到了呢？

李国栋揉了揉自己有些晕乎乎的头，思索着走向门外。他想去下洗手间，然后再喝一杯咖啡、或者水。

这是李国栋小时候留下的习惯。

小时候，父母都睡着了，只有李国栋自己在深夜里猛赶每日的作业，为了提神晚上就只有咖啡为伴，这么多年来，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都从未改变。

李国栋从自己童年回忆中回过神，已经走到了咖啡机旁，旁边放着那个自己已经用了二十多年的白色陶瓷咖啡杯。他拿起杯子，不自觉地用手指摩梭着咖啡杯的杯柄，稍微笑了笑，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每次焦虑不安的时候手就会习惯性地摩擦咖啡杯的杯柄，这样会让自己的情绪安稳下来。

他舒缓了一下，慢慢的把稍稍吹凉的咖啡送进自己的喉咙，一股暖流送到了国栋的全身，让他不自觉地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就在这时，厨房里突然发出一声东西掉落的声音，“咣当！”声音很清脆，好像是什么金属器皿掉落的声音，在这此时寂静的夜晚里显得尤为突出。

李国栋惊了一下，杯中的咖啡因为颤抖一下洒出了一些到手上，“嘶——“他轻抽了一口凉气，赶紧把洒在手上的咖啡用旁边的纸巾擦掉，借着墙壁上的小夜灯看看有没有烫伤。

”该死的，我才刚刚有点放松的感觉，就又出来这种事！“他有些恼怒，手上的力气也稍微加大了些，用力擦着刚才被咖啡烫到的地方，纸巾被他摩擦的瞬间团成一个扭曲的团，之后又变成一条一条的絮状物。他越擦越烦躁，最后使劲扔了手中的纸，一脚踩在了上面。

“操！操！操！！！”他使劲的喊着发泄着，像就要把自己这阵子经历的所有不甘都喊出来。

情绪发泄完，心里痛快许多的李国栋却猛地发觉，自己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卧室里的妻子和孩子竟然没有一点动静，按照往常如果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妻子早就出来了，孩子可能也会被吵醒，可是房间里甚至好像根本就没有人一样，整个屋子里都是死一般的沉静。

他瞬间就蒙住了，不知道卧室里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往卧室的方向去，只能在原地站着。他的大脑越来越混乱，好像突然有人往他的大脑里塞进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一大堆无用的事情，越想缕清楚就越想不清楚。

手中的杯子已经在慌乱中掉了下去，但是他无暇顾及。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手指都插进了头发间用力的抓着，身体慢慢蹲了下去，最后坐到地上，面部的五官都使劲挤在一起，只有嘴里咬牙切齿的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哀鸣。

周围再次响起了孩子们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哪怕他捂住耳朵大声叫喊着，也还是在不停的传进脑中，直进他的心里。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脑袋上的冷汗止不住的从额头滴到了地面上，他奢望着想把自己内心这股混乱急躁的情绪压制住，但心跳却跳的越来越快，甚至连大口喘息都不能抑制住这疯狂的心跳。

李国栋的手紧紧地抓住胸口，心脏还是剧烈的越来越快，脑海中开始一遍遍的闪现着从妻子刘丽进产房的那一刻，宝宝的出生，然后自己看到孩子的那一眼，还有护士看到孩子后的犯病病危，最后回到家时的那血淋淋的小腿......这些场景在李国栋的脑海中重复着。

李国栋再也承受不了了，再次的怒喊出来：“啊！！！”

突然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李国栋感到周围的光线忽然明亮了起来，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稍微刺眼的光好像刚好赶走了这周围的阴霾，一切又归于平静。

恍惚间，他听见了妻子的抽泣声：“李国栋！李国栋！！......你到底怎么了...呜呜呜...”

这声音让他终于感到自己回到了现实，他把挡在眼前的手放下，刘丽正带雨梨花般跪坐在自己的眼前。

他环顾四周，发现那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咖啡杯已经支离破碎，咖啡洒到满地都是，旁边是同样破碎不成样子的咖啡壶。

他看向刘丽，刘丽用手捧着他被打红的脸，“国栋......真的......真的......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李国栋才缓过神看着妻子说：“什么坚持不下去了？”

“这一系列的怪事，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打我进产房开始，你就变得很奇怪，好像不是我认识那么多年的李国栋了。”刘丽擦了擦满脸的泪水继续说，“一开始我以为，是你刚刚当父亲太激动，还有咱们的父母，你的工作，再加上我生孩子的事情，让你压力太大了，但是我没想到，你看见孩子的时候，你的眼神都变了，变得让我甚至有些担心，跟你住在一起咱们的孩子会不会出意外。”

“可是你回到家的时候又变得正常，我又安下心，我觉得都会好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但看看你现在这样，你刚才把我们都吓到了。”

“你自己站在那拿着咖啡杯在说什么，然后就突然直接用拿着咖啡的手擦着另一只手，咖啡都浇在你的手上了你也好像感觉不到一样，然后你使劲地扔了一下什么，但是你那只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之后你就开始骂，像突然疯了一样一直发怒。”

刘丽因为说的太快咳嗽了几下，“咳咳咳...”

李国栋想去扶住她，但是他感觉妻子所说的话与自己听到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他只能自顾地愣在原地，听着刘丽抽泣着把所有与他所知所感完全不同的事情都说出来。

“你发完火之后就那么直直的站着，站了一会，你就扔掉了杯子，用力抱着头坐下，又使劲的抓着自己胸口，还发出那种怪物一样的声音......”刘丽的表情有些惊恐，还有些温怒的说着，“我就在旁边站着，浑身发抖的看着你，看着你坐地上发疯，实在没办法才抽了你两巴掌，就算这样你也过了好半天才清醒！”

听完妻子的诉说，李国栋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是脑袋还是没有完全清醒。

他慢慢扶着吧台站起身，回头伸手想拉起还跪坐在地上的妻子，但刘丽在他伸手的那一刻，把手缩了回去，转过了身背对着他抽泣。

李国栋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霎时间屋内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刘丽的小声抽泣，还有李国栋沉重的喘息声。

就这样，他们在屋子里争吵不休，直到夜深沉寂。

透过窗外，谁也没有发现，他们所居住的公寓楼，早已被一种浓郁的黑色雾气笼罩着，包裹着......

而在他们的楼上，六楼的房门也慢慢地被一只枯瘦削尖的手轻轻推开，尖锐的指甲，干枯的手指，粗糙的手背。

等到全部显露出来的时候，在门的间隙中，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正在门外观察的你。

（序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