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未到晌午，外面开始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喊声，女人的、老人的、小孩儿的。此时不用人来通传，也知道城破了。袁尚守城不到五日，竟弃城而逃！

甄宓听着外面的动静，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你去哪？站住！谁都不准走！”刘夫人也已猜到袁尚已逃，却没回来带上她。她此时竟有让所有人陪着她一起死的疯狂念头。

可看到甄宓，或许尚有一线生机。曹操好美妇人，把甄宓献给曹操，她或许就不用死了。

甄宓此时连文氏都顾不上，那还顾得了刘夫人，头都不回直往外走。她此时脑中只有一个声音“我得把蛮蛮平安送出去！”

护从侍卫将甄宓母子团团围在中间，一路向城西而去，曹军从东门而入。可路上都是乱窜的百姓，他们一路走的艰难。甄宓紧紧抱着蛮蛮，那孩子听着周围的嘶叫声、哭嚎声也不哭不闹。只是头埋在母亲的胸前，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扯着母亲的袖子。

袁熙在城西有一处宅院，宅子里有通往城外的密道。三年前没用，如今倒倒派上用场！

那宅子是袁熙早年被袁绍从汝阳接回，不喜在袁府面对一群陌生人（包括他的父亲兄长），在外面置办的一处私宅。这种事情在大家族中再普遍不过，并不引人注意。

甄宓带着一众仆妇护从，进了院子，直往后宅而去。她是惶恐不安的、抱着蛮蛮的双臂甚至在哆嗦。可世家女子，向来仪态端庄、举止娴雅。即便此刻，她的脊背依然挺直，步伐匆忙却不至错乱。

及至密道入口所在的屋舍，前院便传来刀剑声、喊杀声。她一把将孩子放进采薇怀中，“采薇，如今只有你能带蛮蛮离开了！”甄宓双眼含泪看着孩子，看着他的眼。片刻她便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孤高，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缓缓而去。

小莲、素梅连忙跟上，那乳母王氏踌躇不前。

“你女儿，主子会照顾好的！”采薇转身进了房，房门合上，声音就那样冷冷地传进王氏耳中。这似是安抚，解她后顾之忧的话，实是威胁。她一介粗鄙夫人也知晓，此时越少人知道密道所在，对小公子越是安全。主公看在她忠心为主的份上，将来必会庇护女儿一二。如此想着，她此刻竟有几分坦然赴死的心平气和。

曹家小将此刻右手拿着着配剑，站在大门前。左手握拳，大拇指不断摩擦着中指关节，眸中有急切、不安。终于他整理了自己的袍子，发冠，迈着飘忽的步子踩着鲜血进了这间小小的庭院。

曹丕此时仍有几分不真实，直到看到那道影子，徐徐走来，他的心方归于实处，在胸膛里砰砰跳着。

她仍是一席素白，倾国倾城。

曹丕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的面容，许是这眼神太过炙热，甄宓抬头看见他便站定不动了。

可曹丕此时那里还舍得将视线从她身上放到别处，即便他脑中还能清晰地提醒自己：再这般看下去，她会厌恶的。这般想着、警醒着、他便将收了目光，不再盯着那张让他生死不能的脸。余光不经意间扫到那芊芊素指，曹丕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素梅看那将军好生无礼，盯着她家夫人不放。可如今形势逼人，她也只得暗暗怒视之，想想就憋屈。

“你是甄夫人？”他听到自己漫不经心的问道，如同往日战胜后为父亲搜罗美人一般无二。

“妾乃袁熙之妻，甄宓！”清脆悦耳，如玉器相击之声。她眼眸下垂，只看着他身前三寸远的青石砖，并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