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29）

映淳的面庞上初次现出一抹小女儿家的娇羞，声音低低地说:“娘亲，今天我不是央你给我梳妆，我去见了念哥哥一面吗，他...对我表了心意的。”

“啊，”苏玉盈觉得两个孩子还是懵懂的年纪，没想到严小公子这么早就给了许诺。她吃吃笑着问:“那娘可不可以问问，小严公子都说了什么？”

“那有什么不能问的呀！”映淳眨懵懵懂懂的眨巴着大眼睛:“我又没有什么事是要瞒着娘亲的。”

“今日我在学堂外等着他，他远远地看见我，急得书箱子都差点儿忘了拿，急急忙忙快步走出来了。我听人说，平日里念哥哥最是刻苦，每每都是最末一个走，要问先生许多问题呢。”

映淳伏在床上托着腮边回忆边说着:“他出来一看见我，满眼都是欣喜，可是又不肯和我走的太近，说叫外人看去了，有损我女儿家的闺誉。”

映淳翻了个身看向苏玉盈抱怨:“娘亲，你说他想得可真多呀！我反正以后要嫁给他的，为什么还要怕这些呢？每次我想走的离他近一点儿，他都如临大敌的往后退，明明他那双眼睛一刻都离不开我，手却连碰我一下都不敢。”

“淳儿，小严公子是君子呢。”苏玉盈微微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局促又暗自欢喜的一对少年少女。

“是，我也知道念哥哥是君子，又是读书人，有时候说话引经据典的，我都听不懂。但是，只要我问，他都耐心的给我解释，从来也不嫌弃我不用功。”映淳眨着大眼睛想了一刻:“我想，也许我就是喜欢他这一身端方的书呆子气，和军营里那些吆五喝六吵吵嚷嚷的弟兄们都不同的。”

“我们今天，走到山坡上一座凉亭，他怕我晒着，让我进凉亭里去坐着，他站在亭外，我们就这样隔着亭柱说话。念哥哥见凉亭旁边种了几株桃树梨树，随口吟了一首辛弃疾的浣溪沙给我听，还问我有没有听出词中的深意。”

映淳苦笑着搓了搓热热的脸蛋儿:“娘亲，你也知道我不懂这些的，什么诗啊词啊，都是念哥哥教一首我才会一首。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他:‘小桃无赖’是说我天天缠着他，像个耍无赖的流氓地痞吗？”

苏玉盈笑得把面颊蒙进了被子里。

“哎呀娘亲~你别笑我！”映淳又恼又羞地拽着苏玉盈的衣袖抱怨。

“好好好，娘不笑了。”苏玉盈从被窝里钻出来清了清嗓子:“淳儿接着说，那小严公子听了怎么说？”

“念哥哥笑得比娘还厉害呢。”映淳害羞地翻了个白眼:“又怕我生气，憋笑憋的脖子根都红了。不过笑完之后又跟我解释，‘小桃无赖已撩人’确是说我，但是说我像枝头新开的春桃，漂亮、活泼、精神，让他看着，心里头敞亮。”

“多好啊。”苏玉盈笑着感叹。

“是呀，我当时心里也好高兴，可能是乐糊涂了，不知道怎么头脑一热，就直接开口问他:念哥哥，那你会不会喜欢我呀?”

苏玉盈有些惊讶，没想到女儿和自己当年如出一辙的主动。

映淳还红着脸絮絮讲着:“念哥哥是个读书人嘛，读书人脸皮最薄了的，他的脸一下子比我的还要红，舌头像打了结似的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但眼睛一直认真的盯着我看，好一会儿才走到我面前，特别正式地说他喜欢我，说他一定要娶我，说他勤学苦读求功名既是为了从政报国，也是为了能配得上我...”映淳的声音越来越小，声调也越来越娇嗔。

“我当时又高兴又害羞，好像都快要哭出来了！没头没脑问了他一句:那是我重要还是报国重要?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问题多傻呀，让他怎么回答。但是他不假思索的凑到我耳边悄悄的说:是我重要，我比一切都重要。”

映淳的眼睛亮亮的，脸红的像三月里的桃花:“这一番话，我一定要牢牢地记着，够我回味许多许多年的呢。”

待全都讲完，映淳像是一件心事已经了结，松松地吁了一口气钻进被窝:“娘亲我好困了...咱们睡觉吧...”

苏玉盈熄了床头的灯盏，没出一会儿耳边就传来映淳平稳的呼吸声，已是甜甜地入了梦乡，只余满腹心事的苏玉盈躺在卧榻上怅然若失。

映淳的问题和她当年问的如出一辙。

她当年也是这样战战兢兢，慌得心脏怦怦跳的少女心思，只是她当时，并没有得到爱慕之人的回答。

她为女儿高兴，也偷偷为当年的自己难过。

第二日，萧承煦清晨刚起身来到院子里操练兵器，严海就急急走过来。

萧承煦失势落罪又东山再起，严海始终在他身边支持，近日干脆自请调职，做了燕王府的侍卫长，日日伴随萧承煦左右保护他的安全。

严海走到跟前，萧承煦就停下手中挥舞的棍棒，抹一把额上的汗走过来:“海兄大清早过来，找我有何事?”

严海面有难色，迟疑道:“宫中刚传了令旨，王上召殿下入宫谈话。”

“萧承睿找我?”萧承煦心中情绪一下子复杂翻涌，低着头半天不作声。

“殿下，此事凶险，谁知道王上又是有什么盘算...”严海忧心忡忡。

“无妨，我便去会一会他。”萧承煦心中暗下决心，又叮嘱严海道:“这件事，切不可让王妃和孩子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