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门主

叶白衣早知道这丫头来历不简单，但任他凭空猜想也猜不到陆玄岚就是百生门主这个身份，怪不得当初秦怀章的徒弟说起这个门派时，这丫头还同他好一顿掰扯。那丫头也自知理亏，尬笑着接受了他的白眼。

那后院不宜久留，陆玄岚虽既无奈又气愤，却只得带着几个低眉顺眼的下属回到自己客栈的房间里，烛光燃起，几人围坐一桌，邢二等人局促不安，自家门主还没说些什么呢，她旁边的小白脸，便面露寒光，一副咄咄逼人之像。

陆玄岚说说吧，怎么回事？

陆玄岚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敲打着桌面。明明坐在她面前的是三个彪形大汉，却乖顺得像个孩子。

邢二门主

邢二咽了口唾沫，陪笑道

邢二这不是……兄弟们接了票大单子，干活呢嘛

陆玄岚压着怒气道

陆玄岚对方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

邢二疑惑道

邢二这不是……从北方过来的镖师吗？咱们雇主在单子上说他们主家抢了他不少银两。

陆玄岚生气的想将指头戳在邢二脑门上，但当着叶白衣的面不方便这么做，便死命地戳桌子

陆玄岚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单是镖师这么简单我追他们干嘛？

另外几人楞头八脑帮邢二七嘴八舌辩解道:“起先我们是不信的，但亲眼看见他们运了一箱东西进城，咱们在城外被他们发现了，还拿弓弩射我们，幸亏我们跑得快，不然就被他们射死了。”

叶白衣弓弩？

叶白衣讽笑

叶白衣哎呀，是我活的太久了吗，竟连本朝什么时候允许私造弓弩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包括陆玄岚在内的所有人皆呆呆望着他。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陆玄岚按着鼻翼两侧的穴位愁苦，先前被正源门的人盯梢，后来被毒蝎跟踪，现在好了，又来几个乱七八糟的乱臣贼子搅局，这江湖的水呀，当真只是为了天下武库这么简单？

邢二不会吧……咱们这些人虽手上不干净，但还不至于到朝廷剿灭的地步吧？

邢二嗫嚅道

陆玄岚终于忍不住骂道

陆玄岚放你娘的屁，百生门在江湖上都鲜为人知，只要你不去杀皇帝，朝廷焉会管你这些通吃黑白的勾当！

这是叶白衣头一次听到陆玄岚如此老练而自然的说脏话，虽说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可直到此时，他才从这丫头身上看出几分混江湖的痞气来。原来她同异性都是这么交流的吗？

陆玄岚顺溜的骂完后，才在邢二不停的眼神暗示下回过神来，看到旁边叶老头满脸诧异，她极其不自然地理了理衣襟

陆玄岚那个什么，我不管他们是何人，既然他们运了东西进城，必然会有人取这些东西，你们给我留意着点，看看他们究竟什么来头，只是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白白送命。

几人低垂着头连声应是，在陆玄岚挥手之后如遇大赦的离开了。

屋内又只剩下叶白衣和陆玄岚。陆玄岚转头看了看倚在窗口的叶白衣，讨好似的假笑道

陆玄岚叶前辈，您看，时候也不早了……

叶白衣没好气地笑

叶白衣正源门弟子，百生门主，丫头，你还有几副底牌？

陆玄岚摸了摸鼻子

陆玄岚暂时就这么多

她没有说实话。叶白衣踢开她推进桌布下的矮凳坐下，没来由的感到不满，心中烦躁，烛芯噼啪作响，很多年前，他那位毕生知己，也是这样，想给所有天下穷凶极恶之徒一个栖身之所，可到头来，却创下来鬼谷这么个祸乱世间的存在，他不愿看到还有人重蹈覆辙。诚然，世间不是非黑即白，正道有道貌岸然之徒，邪道亦有能屈能伸之辈，可是一旦滴水成河，就并非简单的人力可控，河水上涨尚能决堤，何况人心难测。可他能劝她什么呢？当年那人也是这样纯粹天真。

叶白衣行走于阴阳两界，稍有不慎则会毁于一旦，你好自为之。

少时，他还是决定这样道

陆玄岚看着他凝重的神情，又听到如此告诫，便知他想到了什么。她是从鬼谷爬出来的人，那里鬼魅般的日子人间不会晓得，故而在她创设百生门之际，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正因为有那三年的经历，她更明白世间固然弱肉强食，可选择活着并不意味着剥夺同类活下去的权力。她绝不会让自己和百生门的任何一人，沦为只知杀人的工具。

陆玄岚我明白您的意思，但请前辈放心，虽兵行险招，可初心尚在，百生门绝不会是下一个鬼谷。

烛花爆尽，火光仍随风摇曳，却依然稳稳立在蜡柱之上，叶白衣看着那烛，又看看眼前这丫头，他当初选择相信那人，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她，因为这两个人相似的理想永远不取决于自己，容长青鬼谷的业果由他来结束，百生门的业果，希望轮不到他来了结。

叶白衣抬头，望着女子坚定的眼神，苦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