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新的一年便到来了，只是这个年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好过的年。

自从去年年末，出了那件大事后，柴山非常震怒，命李默群对行动处进行了一番大清洗，很多稍有一点嫌疑的特务都被打成了奸细、卧底，更有甚者只因为一些小事没解释清楚，就被枪毙了。

这一番大清洗整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那段时间行动处人人自危，都害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抓进牢里，然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扁头也遭了好一通折磨，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扁头平时和陈深走得比较近，但陈深怕连累扁头，从未让扁头涉及到其中，所以扁头身上并没有什么嫌疑，很快就被放了出来。经过此事之后，扁头深感在行动处做事的不容易，便辞去了行动处的工作，和朱珠开了间小铺子卖些杂货过日子。

经过这番大清洗后，行动处剩下来的人都被分编到各个事务处或保安队去了，然后行动处便被取缔了，原行动处办公大楼也被挪作了他用。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昔日门不停宾的76号附属行动处就变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了，没有一个人想和‘行动处’这三个字扯上关系。

毕竟连前处长毕忠良都是重庆方面派来的卧底，这个奸细不仅在行动处兴风作浪，盗走了好多机密情报，把76号和梅机关一众人等蒙在鼓里，而且还把他们耍的团团转，差点连绝密文件‘归零计划’都弄丢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虽然最后‘归零计划’被找回来了，毕忠良等人也被烧成炭灰了，大部分敌人也被剿灭了，但谁的心里又是没有一丁点怀疑的呢？

只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他们不敢说，也不愿往深处想，有时候承认自己无能对这些人来说，比死还难！

时间过得真的非常快，很快，行动处的那件事便被人们忘在了脑后。

不管发生了什么，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哪怕再艰难！

1月中旬的时候，伪清乡委员会上海分会颁发《上海第一期清乡地区实施规则》，规定设立户口清查实施委员会，至2月20日分期分区挨家挨户清查户口，凡12岁以上，60岁以下的无家属男子，一律返原籍或逮捕。

紧接着，上海日本陆海军最高指挥官公布限制粮食运输办法，规定非经日军许可，所有上海市区内的食米、麦类、豆类、小米等粮食及其制成品，一律不准由清乡地区运出，亦不得运入上海市封锁线内。

2月里，公共租界工部局又接连封闭了南京路新凤祥、老凤祥、方九霞、裘天宝4大银楼。

之后，日本占领当局又集中拘禁了英、美、荷等国侨民，并将德、奥在沪难民居留地区限于提篮桥一带不足一平方英里的区域范围内。由此，引发了一系列问题就不在此多提了。

3月15日，汪伪全国商业统制总会在沪成立，专管军需及统制物资的收购配给……

连月来，多条规章制度的出台，使得原本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上海滩逐渐变得萧条冷清起来。

惊蛰已过，天气渐暖，春天悄无声息的来了，万物复苏，一切都是非常美好的样子，可上海人民的生活却进入了严冬。

……

不过这些，已经和唐山海、徐碧城没多大关系了。

过完年，唐山海便带着徐碧城一起，如期去往苏州，出任伪清乡委员会招抚整编委员处主任委员及军务处处长了，阿民也随同在侧。

行动处被取缔后，徐碧城没了工作，便索性待在家里，安心做她的唐太太，同时也是为了方便照顾工作繁忙的唐山海。

自从唐山海当上那个什么主任委员和军务处处长后，每天早出晚归便成了常态，经常回到家了，还有事情要做，一工作便工作到半夜。

在整训伪军时，唐山海一方面寻找各种机会将军统特务安插到伪军队伍中，另一方面也在暗中打探消息，搜寻情报，传递回重庆。

从3月到5月，三个月的时间，唐山海为重庆方面找到的大大小小的情报不下20个，这些个消息让国名党军队在抗日战场上取得了很多先机，也因此赢得了好几场战，大大挫了日本人的威风。

但，卧底工作一直以来都是与危险相伴的，纵使唐山海已经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了，也从来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但其他人到底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了。有人发现，每次情报失窃或泄露，表面上看似都和唐山海没有什么关系，但深究下去，其中有好多次都和唐山海有那么点间接联系。

虽然这一点联系几近于无，却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三次、四次乃至五次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因此，唐山海被怀疑也是正常的，不过，只是怀疑是没有用的，还得有证据才行。

于是，这天下午，唐山海下班回家的路上便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唐山海并没有在意那跟踪的人，大大方方下了车，走到一个小摊贩前。

“老板，这个怎么卖？”

到苏州以后，唐山海几乎每天都在工作，很少有休息的时间，更不用说陪徐碧城了。直到今日，苏北地区的清乡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唐山海才得了空，可以早早回家陪徐碧城好好吃顿饭。

临近端午，大街上到处都在卖各种粽子、雄黄酒、艾枝、菖蒲，还有样式精美的各色香囊、用五色丝线编成的花缕等节令物品。

“哎，先生，这些东西都不贵，都是自家弄的，弄多了，就顺便拿出来卖的。”

看到小摊贩篓子里包的非常扎实的大粽子，唐山海一时之间有些感触，这些粽子虽好，但一定没有昔年陶大春送的那两框粽子的味道好。

唐山海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买粽子，只买了些艾枝、菖蒲还有香囊和花缕，便开车回家了。跟踪的人一直跟在唐山海后面，就是唐山海进了家门也没有离去，依然留在唐山海家门外监视着。

“碧城，我回来了。”

徐碧城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声音，便放下手中的菜刀，用毛巾擦了擦手，走了出来，接过唐山海手里的公文包，放到一旁，“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今天事比较少。”唐山海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买了什么？”

“这不快到端午节了，我看到大街上有卖粽……这些的，我就买了点回来，给家里添点过节的气氛。”

徐碧城知道唐山海没说完的字是什么，她也想到了那个送粽子给她吃的人，只是今后再也不会收到那个人送的粽子了。

是的，陶大春死了，死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夜里。

那天，唐山海他们所有的计划都非常顺利，冈村他们去追‘归零计划’以后，陶大春便驾车向着他们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开去。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车开进了那条巷子，正正好开到了那堵摇摇欲坠的矮墙之下。

“好了，趁冈村没来，我们动作快点。”

唐山海和陈深三人早就停止了打斗，互相搀扶着下了车。

“大春，你怎么了？怎么还不下车？”

“山海，我……我恐怕不行了，你们不要管我了，快按计划做吧。”

直到这时，唐山海几人这才发现陶大春的腹部中了颗子弹，他的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与之截然不同的，是陶大春惨白的脸色。

“我很……很高兴认识你们，我……”

陶大春话未说完便咽了气。

“大春！”

四人都非常伤心，但他们却没有时间难过，甚至连给陶大春收尸的时间都没有。四人合力将矮墙推到，就把事先准备好的尸体搬上了车，等待会儿替他们‘葬身火海’。

“兄弟，保重！”

“你们也要保重！”

面临分别，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再相见，唐山海几人却连告别的话都不能多说。

看着陈深三人远去的背影，唐山海点燃打火机，扔到了身后的车上，瞬间，‘漏油’的车子便烧了起来。

熊熊火光映红了上海滩的半边天空。

……

“这香囊做的还挺漂亮的，嗯，还很香！”徐碧城把香囊放到鼻子下面，深深吸了口气。

“你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

唐山海笑着为徐碧城带上了香囊和五色花缕，俩人都刻意没去提那个敏感的词。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唯有继承逝者的意志，继续战斗下去，一直战斗到胜利的那一天，才能慰藉那些逝去的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