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忠告

　　【四】

　　天刚破晓，女萝便已赶到战场，却还是晚了。

　　被焚毁的军营里四处是不完整且死相惨烈的尸体，焦黑的废墟中，男子抱着浑身浸透鲜血的女子，他的手放在女子玄铁铠甲下心脏的地方，却感受不到半分心跳的声音。

　　玄铁铠甲能挡住刀枪剑戟，却挡不住强大劲道带来的冲击。闻人慕浑身筋脉被莫邪的长刀震断，心脉难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口便闭上了眼。

　　风声呼啸，呜呜作响，仿佛是有人在哭泣，声音悲恸不能闻。

　　女萝看向男子身后，遍地尸骸，战旗东倒西歪，而且剩下的士兵不过数千，缺胳膊少腿苟延残喘的亦有，她能隐隐猜到此次战役的艰辛。

　　女萝你早应该知道有今天，闻人羡。

女萝静静道，似乎再惨烈的情形都不能动摇她半分。

女萝你的同胞妹妹，其实在十九年前就应该死去了。

　　是的，十九年前，闻人慕本应该在那场改变了她一生的变故中死去。

　　那日，女萝在北燕追踪到山中人的痕迹，恰好碰到垂死的闻人慕。女萝身为天心宫的人，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但是闻人慕是月狼族后裔，本来她不想救，但是挖出妹妹身体的闻人羡苦求，她最终还是心软了。

　　她想起那个人曾经一边帮她包扎伤口一边说：救人是没有理由的，能救则救。

　　她没能守护住那个人，但她想守护那个人留下来的一切，即使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话，也是她值得坚守的信念。

　　闻人慕伤势太重，只能通过术法用他人的生命力续命，而且只有血亲才有用。

　　女萝虽然说只是一半生命，但是，她是月狼族后裔，而你身为人类，你的生命力会被她加速消耗，可能，只有三十年，甚至更短。

　　闻人羡无所谓。

他回答得果断且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女萝而且，越到后面她的身体会越差，你也会受到相应的反噬，余生要在病痛中度过，也无所谓吗？

　　女萝的神色严肃许多，眼中却有一抹惊诧一闪而逝。她一直认为只有高贵的血统才能继承高贵的精神，一个混杂着卑劣月狼族血脉的人怎么会懂呢……

　　闻人羡她是我妹妹，做哥哥的，总是要保护妹妹不是吗，这就足够了。

　　可是，闻人羡懂，因而他珍视闻人慕超过自己。

　　女萝那么，我开始了。

　　闻人羡好。

　　女萝以鲛人泪作为术法的媒介，当闻人羡想终止术法，她可以捏碎珍珠帮他停止这一切，毕竟，有这份觉悟的人不应该轻易死去。所以当珍珠碎了时，她就知道他们当中有一个出了事。

　闻人羡司巫大人，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那夜的记忆，那夜的风雪，那夜的寒冷，闻人羡此生难忘。可是，他不甘心，他的妹妹，他用一半生命所救的亲人，为什么……还是以惨死为终结？

　　女萝沉默了很久。

闻人羡的确有一个办法，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闻人羡好。闻人羡愣住了，本来呆愣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但在女萝看来，却比哭还难看。

　　送佛送到西吧，女萝轻叹一声开口了。

女萝那就是……

她的声音慢慢被风声所掩盖，渐渐不能闻。

　　柳依霏回来时，看到门口持扇站立的谢容，不禁笑道。

柳依霏容公子很准时呀。

　　谢容公主相约，在下岂敢不准时到。

谢容缓缓道，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

　　柳依霏请进吧。

　　柳依霏推开门，让谢容进来，随后吩咐婢女给他倒茶，然后让婢女关上门退出去。

　　谢容环视屋内一圈，看到了鸟笼里的灵雀，感到十分眼熟。

　　好像和司巫女萝的那只灵雀很像……

　　柳依霏不知道公子对莫邪了解多少？

柳依霏看到了谢容注意到了灵雀，却并未解释，而是开门见山道。

　　谢容收回视线，将莫邪在天心宫的经历陈述了一番，最后道。

谢容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莫邪的月狼族血统很纯，如果不加控制，迟早有一天会反噬主人。

　　柳依霏我想你误会了，虽然他听命于我，但我并不是他的主人。

柳依霏微微皱眉，她不是很喜欢“主人”这个称呼，她和莫邪的关系，不能单纯用这个词来解释。

　　谢容不管你是不是他的主人，虽然无可否认你的言灵很厉害，但是单用言灵是阻止不了一头发狂的月狼的。

谢容缓缓道，表情越发严肃。

谢容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忠告。

　　柳依霏我知道了，那我也给你个忠告吧。

柳依霏想了想，略微神秘地笑了笑。

柳依霏莫邪的伤应该是那个彼岸的首领“山中人”治好的。如果你想要帮助你们南楚的灵女解决眼前的局面，就去干掉这个‘山中人’吧，虽然找到他就已经很难很难了。

　　山中人……

　　作为天心宫大祭司的首徒，谢容自然知道这个人曾是天心宫的叛徒。

　　柳依霏抬眼淡淡看了一眼谢容，嘴角笑容愈发深。

柳依霏我听说，他看上了被称为鲛人族至宝的血珍珠，如果你去海市，说不定可以找到他。

　　顿了顿，她又特意提起。

柳依霏正好我也要去海市，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引路。

　　海市，血珍珠……

　　微微握紧手中乌木扇，谢容已拿定主意，他垂眸起身作别。

谢容多谢公主相告，不过我需要再想一想。

　　柳依霏看了一眼分毫未动的茶水，又看向谢容离去的身影，嘴角笑意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