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两小无猜，上元佳节私自下山逛灯会

又是一年上元佳节，门派里其他长老门下的小修士们挂花灯的挂花灯，还有的自家师长亲自下厨煮了元宵，拿给弟子们品尝。

紫胤身边如今就只剩下屠苏和晴霜两个不顶事儿的小徒弟，其余的都临时受命，下山除祟去了。奈何紫胤真人向来都是喜静不喜闹，外边纵使是烟花爆竹声中除旧岁，那爆竹绽出的光色都映到了脸上，他也是一动不动，照常的打坐自修。

这紫胤真人活了太久太久，对这凡间一切的新奇事儿都不好奇了，却苦了两位正是淘气年纪的徒弟

晴霜蔫头巴脑的垂着肩膀，颓坐在自己的小蒲垫上，手上打坐修神拿出来的姿势，也乱七八糟的，心思早就随着那升空的烟花，炸的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她转过头看了看自家小师兄，那拜入门下并未多久的百里屠苏，带着脸上总是带着成人一般老练沉稳的表情，如今头上用榆木簪子一丝不苟的扎了个髻，板板正正的和他亲师父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打圣贤坐。

当然百里屠苏闭着眼睛，是看不到晴霜赏给他的一个巨大的白眼的。

晴霜打坐不用心，在蒲垫上蹭来蹭去，如何也不肯安生。她与百里屠苏在外间打坐，师父在里间，师徒之间隔了一道山水屏风。晴霜见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便起了小心思，一只手撑在身后的地面上，透过门缝窗棱向外张望。

她此刻多希望有个师哥师姐，在这节日欢声笑语的百忙之中，能够想起紫胤真人屋里，还有两个凭空落泪的小师弟小师妹。此刻但凡有一个人端着一碗元宵来将他二人领走，以师傅随缘来去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加以约束的。

她和上元佳节之间，就缺一个救人于水火之中，雪中送炭的门中懂事人。

可真的懂事的人，谁会在这热闹的节日里，来到紫胤真人这冷冷清清的庭院里讨没趣呢，若是同门师兄弟尚在还好，陵越大师兄一定会替师父操持一番，如今剩下他们师徒三人，显然，比起打坐来，过节更让凌霜傲雪的紫胤真人头疼些。

晴霜想到这里，自己就将那一丝期待的火苗压下去了。

既然无法借助于她人，那不如干脆……晴霜生动灵巧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向了自己那心无旁骛的小师兄，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是要将这个上元佳节好好过一过的！

把一边的文书捡了起来，卷成了一个卷，晴霜老远山西废了好大的劲儿，悄无声息的怼了怼百里屠苏的肩膀

谁曾想她那专心凝神的小师兄，竟被吓得一个哆嗦，险些叫出声来，看见是她，才堪堪的压住了声音

“怎么了？”紫胤真人好静，虽然两位小徒弟岁数小，却十分机灵揣摩师父的心思，百里屠苏嘴唇一张一合，面部肌肉稍微夸张一些，晴霜就能很轻易的读懂他要说的话。

师兄，我饿了！”晴霜想着先把他唬出去，随便捏了个理由，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如此还觉得不够，她伸出手，有气无力的揉了揉肚子。

那正襟危坐的小师兄立刻为难了起来，他看了看师父，再看了看此刻撅着嘴撒娇着的小师妹，犯起难来。按理说今晚他二人陪着师父禅修，静心打坐，是决计不可以擅自嬉闹或是离开的。这上元佳节确实热闹，可这圆滚滚白嫩嫩的元宵师父还没吃，作为徒弟怎么能先溜出去呢。

他这样一桩桩一件件想得十分明白，却还是没抵得过晴霜的一声抽嗒。

百里屠苏朝着晴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从侧门偷偷出去，自己随后就跟上。师父这一坐估计就算快也是要一整个大夜不起来的，那小姑娘实在是饿极了，又在长身体的时候，若是师父醒着，也不忍心看她挨饿的。

两个半大孩子就这样，蹑手蹑脚悄无声息的溜出了自家师尊的屋舍。

师兄，我快饿死啦，师父究竟是如何做到辟谷月余不沾吃食的？”晴霜生得一双漂亮的眉眼，此刻正纠结在一起，委屈的皱着，小胖手拽着师兄的袖子摇啊摇的。

“月余都是少的，”百里屠苏无奈的轻敲了下晴霜的小脑壳“师父的境界岂是我等可以比拟的，快走，我带你找吃的去。”

哪想到刚才还嚷着肚子饿的晴霜，此刻倒不急了，百里屠苏本想拽着她去后厨房，却发现那小姑娘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她，根本就不愿意动。

“怎么了？”百里屠苏想着这小丫头莫不是饿傻了，凑上去看了看她：“你不是说饿了吗，我……”

话说到一半，看着她狡黠的表情，百里屠苏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可能确实是饿了，但并不是想在后厨房随便吃点什么的。

“晴霜……”百里屠苏叹了口气，知道时着了这小丫头的道，却没有办法，无奈的看着她。

自从来到这门派之中，自己就是辈分最小的那个，处处受人照顾谦让。也是住进来一段时间之后，他才得知师父门下原有个辈分更小的，门派里这事儿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是鲜少为外人所知。

只因这小姑娘是师父一次下山的时候，意外捡来的，紫胤真人心善，不忍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命丧于荒茫天地之间，将她带回来将养着，整天与门中弟子混迹在一起，跟着众人叫他一声师父。

这倒是让百里屠苏有了做师兄的成就感，处处照顾着这小姑娘，将她宠的不行。

晴霜知道被娇惯着，就恃宠而骄起来。

“师兄，今天是上元佳节，我之前在山下时，每年夜里都是要去看花灯的！”晴霜拉着百里屠苏的手不肯放开，说到这里，眼睛就星星点点的映出些光来。

“你看过花灯吗师兄？”晴霜问道。

百里屠苏支支吾吾，也没有回答她。让这一个小姑娘枯坐在屋子里不出去玩，确实是残忍的。他并不太清楚她的身世，不过幸福人家的小孩又怎么会被师父捡回来呢。如今她想下山去凑凑热闹，直接拒绝她，百里屠苏确实有些不忍心。

“可是……”可是如果师父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哎呀没事儿的师兄！大师兄他们明天就回来了，就算是被师父发现了，他们也会帮着咱们求情的。”这就是辈分小的好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缺不得她的。可一旦师父降罚，师兄们一定都会帮她顶着。

实在拗不过她，这小姑娘巧舌如簧又知道恰如其分地撒娇，让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成功的将自家师兄拐下了山。

山路九曲回肠，她也丝毫不挂怀，想来是偷偷下山习惯了，对着山路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百里屠苏也没见过上元夜市的真正场景，这凡世间灯火运筹，交相辉映，本就是这样的融洽美好了，为什么人们还总是要向往现价生活呢，冷冷清清的，高处不胜寒。

那油纸糊出来的花灯倒是确实有那么几分样子，能工巧匠为它画了眼睛鼻子，造了外形出来，有再里面燃上灯火，地上摆的，半空中悬挂的，晃得人看不过来，美轮美奂。

这一两盏等若可说是没那么闪亮的话，那一条街的灯火连起来，这夜间的市集倒是真的一如白天无二了。

这天本是百无禁忌的，平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这天也偏偏然的踏出家门，来看看那三尺素窗外面的世界。故街上的行人实在是十分多的。

两个小娃娃走在街上，不大起眼，也挤不过那些大人。一开始晴霜还是紧紧得拉着百里屠苏的手的，只是二人走着走着，她突然看到了一处灯笼上挂着一只小木板，就偏要过去看看。

她松开百里屠苏的手冲了过去，他只好紧紧的跟在她身后，唯恐这淘气的小师妹跑丢了。

姑娘翻开那牌子，竟是一个灯谜。

“师兄，你看，这‘年终岁尾，不缺鱼米。’，谜面下是个什么字啊！”晴霜稍稍侧身，将牌子举给自家师兄看。

百里屠苏听她这样问，拿过牌子仔细端详起来。小孩子哪有什么稳当心性，看到这字谜百转迂回，自身也起了兴趣，捏着下巴思考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有了注意。

“这打的分明是个‘鳞’字嘛，你尚且读书不多，我解释与你听，这鳞便是师父池子里养的那些锦鲤，身上红红白白的那些花片子……”百里屠苏一本正经的讲解着，只觉得小师妹半天都不曾搭腔，回头一看，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刚才还站在这里的晴霜，忽然就消失了。

“师妹！？”百里屠苏快速的再周围扫视了一圈，却都不见她“晴霜！”

着街上人流大，推搡之间很容易久会将人冲散了，再找到彼此，可就难了。这下百里屠苏可真的心慌了，小孩子没经历过多大的事情，却也知道，把人弄丢了，是比天还大的罪过。

本来天气冷，二人偷偷跑下山，没有穿太厚的衣服，觉得丝丝有些冷的。可发现晴霜不见，百里屠苏的头上竟然快速的就蒙上了一层细汗。

他一家一家摊位的找过去，却发现根本就没有晴霜的任何踪迹，直到上元佳节盛大的夜市散场了，姑娘们回到自己的闺房里，熄了蜡烛会了周公。直到那小商小贩们推着带木头轮子的小车收摊回家，百里屠苏还在找。

他不敢停止，也知道自己不能停止，几时找到晴霜，他便几时回去。若是十几年二十年找不到，他就十几二十年不回去，一辈子找不到，哪怕黄泉碧落也要将小师妹找回身边，方算休止。

百里屠苏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是那小姑娘先找到了自己：“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