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涂愣了两秒，笑了：“你可真他妈想得美啊。”
王雪薇脸倏地通红。
他耐心告罄，推着自行车就往修车店方向去了，不管她是跟着还是怎么，全程冷脸一言不发。
修车店老板正光着膀子干活，瞧见来人直接吆喝一声：“要打气自己拿，补胎就等会儿，现在没空。”
“嗯，我等会儿。”穆涂将自行车搁边上，坐店铺里玩起了手机。
王雪薇默默待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掏了本书出来看。
“你那车怎么总坏？”老板拧着螺丝钉和穆涂聊天，“这两年都来好几回了。”
穆涂头也不抬说：“质量不行，过阵子换一辆。”
老板笑一声，洗干净手，接了几杯水放桌上，“喝点水，我先看看你那车胎，要实在不行干脆全换得了。”
说完又瞥了眼旁边的王雪薇，笑问：“小姑娘是他同学？喝水。”
王雪薇点头接过，轻声道了句谢。
穆涂说：“你看着补一补，这段时间没空。”
“行。”老板也喝了口水，随后走出去踢了踢车胎，开始检查自行车。
他在外边喊：“还能补！十分钟完事。”
穆涂：“谢了。”
“你经常来这修车吗？”王雪薇看了会儿，问道。
他垂眼喝水，没理会。
王雪薇锲而不舍：“今天谢谢你，但实在是太晚了，我真的有点害怕……我、我家里没人来接我。”
提到这事，穆涂终于分了点注意力出来，她正欲再说，被他出声打断。
“我没那么闲，如果知道你要跟着，我不会管。”
穆涂语气冷峭，毫不留情，话里话外意思很明显，请你识相点赶紧走。
换个稍微有眼色的，此时已经待不下去了，然而王雪薇除了脸色有点难看以外，并无任何动作。
直到车胎修好，她都没再说过一个字。
自行车暂时还不能骑，穆涂想拿手机打个车，身后王雪薇突然蹦出来一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穆涂动作一顿，没回答，只是不着痕迹的观察了眼四周环境。
将近晚上十点，天色彻底黑透，他们站在一个小巷子口附近，路灯透出微弱的残光，来往行人不多。
他点击打车软件，很快就有司机接单。
王雪薇像是不在乎他听没听见，自言自语道：“你这么讨厌我，是不是因为知道了那些事？你知道了吧？所以你讨厌我、恶心我……可你怎么会知道？”
她嗓音陡然变尖：“那个烫金夹子是你的！！”
穆涂没犹豫，转身就是一脚踹过去，谁知却在出腿那瞬间四肢骤然一软，一阵没来由的眩晕攀升，直蹿入脑！
眼前景象逐渐扭曲旋转，晃得人眼花缭乱。
他踉跄两步扶住墙边，堪堪稳住身形，费力让自己清醒，却徒劳无功。
穿着校服的身影越靠越近，似乎在他耳边轻笑：“穆涂，你讨厌我没关系，知道那些事也没关系……因为，你马上就要下地狱了……哈哈。”
声音渐远，穆涂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双眼。
庄漆乐和屋里一人一鬼僵持了半晌，最终先败下阵来。
无奈摇了摇头，她叹气：“奶奶，不管您是谁，都留不住已死之人的。”
老太太没回话，只是将缝好的吊带递给绿裙女孩。
女孩拿在手上摸了摸，又闻了闻，很开心的笑了，她对庄漆乐说：“不是奶奶要留住我，是我不想走。”
女孩声音有些空灵，宛如从远处传来一般，少了几分阴森，算得上好听。
只不过讲话时嘴角牵动的弧度，仍旧显得僵硬。
庄漆乐看她对吊带爱不释手的模样，问：“你们不让我走，想做什么？”
整间屋子被她们无形中加了封禁，以庄漆乐凡体之躯想要出去，就必须得脱壳，而脱壳意味着，这具躯壳将再也用不了。
老太太站起身，对她行了一礼，“很抱歉，想请姑娘你帮个忙，无奈之下才用了这种法子。”
庄漆乐对她回了个礼，“奶奶，我就是个普通人，本事还没您大，恐怕是帮不上忙的。”
在这世间，总有那么些地方那么些人，能以别人想象不到的方式存在着。
庄漆乐算一个，老太太也算一个。
但她俩区别的是，庄漆乐本质还是非人之物，但老太太，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只不过也绝非普通人罢了。
老太太能看见鬼，也能触碰鬼，甚至……能养鬼。
绿裙女孩哂笑：“少妄自菲薄了，你确定你是普通人？”
庄漆乐语气平稳：“就算我不是普通人，也帮不了你们。”
绿裙女孩霎时不高兴起来，看向她的眼神里写满了“不知好歹”四个大字。
庄漆乐视若无睹，只道：“我还有事，就不陪奶奶您聊天了，再见。”
气氛变得紧绷，老太太赶忙出来打圆场：“姑娘别着急，我们确实是有事相求，但如果此事办成了，对你也有好处的。”
庄漆乐静静看着她。
老太太微微笑了笑：“姑娘，你是从下边来的吧？”
“您有话直说。”庄漆乐不否认也不承认。
老太太叹了口气，不再兜圈子，一语中的：“我们和你一样，目标是步勇。”
此话一出，不光庄漆乐愣住了，连坐着的绿裙女孩也腾地站了起来。
老太太见状快步走过去，指尖往她额心一点，轻声安抚：“定神。没关系的，别害怕，放松。”
女孩方才暴涨的怨气被她这么一点，渐渐平复下去，最后再顺着额心悉数消散。
看得庄漆乐眉头直皱。
原本在人世，不论孤魂野鬼也好，妖魔鬼怪也罢，都不该归她一个娑婆门掌使来管，是以刚才老太太说想求帮忙，她才拒绝的那样干脆。
可现在瞧着绿裙女孩险些发狂的模样，她心道此事恐怕有蹊跷，指不定还和穆涂渡劫一事有关。
老太太安抚好女孩，转头道：“抱歉，这孩子心性还不太稳。”
庄漆乐索性坐下，“没事，帮忙之事我可以考虑，但我必须知道，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和步……那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应下，又问女孩：“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
女孩闻言，胸膛猛地起伏了两下——虽然鬼并不需要呼吸，但看上去是如此。
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片刻后，才缓声说：“我叫于楚，五年前，是一中的学生。”
于楚上高中时，家里条件并不好，早年父母双双身亡，她十三岁后就跟着唯一的奶奶一起生活。奶奶有很严重的耳背，出去干活没人要，只能在家里做些缝补赚钱，祖孙俩人日子过得非常拮据。
而真正的噩耗，是发生在高一那年。
奶奶独自出门买菜，想给孙女做点好吃的补充营养，结果却被一辆豪车撞上了天。司机肇事逃逸，昂贵的医药费和生活费，让于楚陷入了两难境地。
可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都没有想过要放弃。
马不停蹄四处奔波，找各种工作兼职，不管脏活累活只要有钱就做，为了挣医药费她什么苦都能吃。
可毕竟还在上高中，逃了几次课后，就被当时的班主任步勇喊去谈话了。
这个班是步勇做班主任带的第一届，对每个学生都很上心，见于楚状态不对劲，再三询问下，终于问出了真相。
那时步勇拍着她的肩膀说：“别担心，老师会帮你的。”
步勇没撒谎，后来也确实帮了她。
他二话不说拿出一笔钱，怕于楚为难还安慰她说就当是借的，随后又教育她作为学生，最重要的是学习，未成年不能这样出去兼职，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老师说，老师会竭尽所能。
于楚年龄小，身边没个帮衬的人，自然被步勇感动的一塌糊涂，只觉得是老天爷大发善心，才让她遇见这样的好老师，并发誓以后一定要报答。
可惜好景不长，奶奶最终没能救过来，逃逸的凶手也一直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拿钱摆平，总之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不明不白没了。
承受着巨大打击的于楚万万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可怕的魔窟在等着她。
老天爷送给她的不是好老师，而是一个从地狱爬上来的变态。
奶奶去世第二天，她哭晕在家门口，结果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强暴了。
施暴的人正是她的“好老师”——步勇。
当时她连十六岁都不到，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遭受了这样的对待。
而步勇事后又做了什么？
他单膝跪在她跟前，捧着她的双手，仿若是世上最心爱的珍宝，眼底带着藏不住的癫狂痴迷。
他说：“楚楚，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喜欢的要死了。”
“我知道你还小，可是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你长大成年，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你受苦了，我不会再让你苦，我想好好爱你。楚楚，答应我，好吗？”
于楚脑子一片混乱，既崩溃又痛苦，她喃喃道：“可你是我老师……你强迫了我，你犯罪了……”
“不、不，”步勇紧紧抱住她说：“这不是犯罪，不是强迫，这是爱啊楚楚，是爱！你相信我，你信我！”
“我好爱你，我还不到三十，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信我啊楚楚……”
于楚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没人教过她这些，更没人告诉她可不可以，她只觉得害怕恐惧，想哭，想逃跑。
可她没有任何办法。
父母双亡，身无分文，连唯一的亲人都去世了。被逼到绝境的于楚，连报警都不敢，只能选择相信和依靠步勇。
她搬进了一栋破旧的楼房，那是步勇的房子，楼房人很少，周遭寂静空旷。
他们瞒着同学瞒着学校，谈起了所谓的“恋爱”。
步勇会给她饭吃，给她买衣服，甚至学校有什么好的机会也会第一个想到她。
但是，于楚身上没有过一分钱，哪怕是自己偶尔出去做兼职赚的，也会被以代为保管的名义收走。
而当在家时，她就只能穿步勇买的衣服。衣服种类繁多，于楚上网查过，有情趣内衣、有女仆装、还有萝莉黑丝等各种日常见不到的衣服。
步勇会强迫她在做那种事时穿上这些，再粗暴的把它们撕破。
每次于楚都很疼，步勇从不顾及她的感受，更谈不上温柔，还经常塞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用沾了辣椒水的长鞭，将她全身上下抽得鲜血淋漓，原本光滑白嫩的背部，被刻满了罂粟花。
她哭喊着拒绝，步勇则笑着说：“这是爱啊宝贝，我多爱你……看，你好美。”
就这样，每一天，于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禁锢在黑暗的深渊里，陷得越来越深。
怪物撕扯她的身体，魔鬼啃咬她的灵魂，她挣扎着惨叫着，一辈子不得解脱。
她被步勇打扮得如同精致的布偶娃娃，身体散发出腐烂的味道。
偶尔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就像是看见了一捧烂泥。
非人的折磨长达近三年，高考完那一刻，她以为终于可以迎来曙光。
于楚拿着偷来的、仅剩的一点钱，买了最远的车票，想要逃离可怕的地狱。
可谁知，却迎来了真正的地狱。
被步勇用绳子勒死那瞬间，她永远都忘不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宝贝，我的爱太多了，快溢出来了，所以你把它带着，永生永世都带着，好不好？”
于楚死不瞑目。
因为那句爱，她的灵魂永生煎熬，无法安息。
………
于楚抓着自己头发，疯狂尖叫：“我要找到我的尸体！步勇把我藏起来了，藏起来了！我要找到……我一定要找到……啊啊啊啊我要杀了步勇！我要杀了他！啊啊啊啊———！！”
庄漆乐心脏猛地瑟缩了一下，滚烫的热意从指间蔓延，直奔心口而去。
她顾不上痛苦嘶吼的于楚，扔下一句“我会再来的”，便撒腿狂奔。
阿涂出事了，就在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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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本卷快完结了，没多少章了，涂仔也终于要渡完劫了（叹一口艰难的气）
后面还是更了就放上来，时间不定，让我好好梳理一下这接近尾声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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