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台山上的日子，老佛爷再也做不到静心礼佛。
甚至闭上眼睛昏黑的空洞是一个个要向她索命的鬼魂。
这样折磨的日子…还不如…
这天夜里，老佛爷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鑚子，陷入了一阵沉思。
她闭上眼睛，脸上的痛苦之色无法掩盖，甚至苍白的过分。
垂垂老矣。
昏黄的灯打在她的脸上就像一个女鬼，还是个快要断气一般的老鬼。
银白的发丝随意乱动着，和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力的老佛爷竟然还能产生对比。
老佛爷先帝，臣妾来陪你了…
说完尖锐的鑚子就要在手腕处展示它的威力，外面这时砰砰砰传来了敲门声。
老佛爷停住，掩饰住自己的声音。
看了眼鑚子，重新别在了发上。
老佛爷进来。
那人进来时，老佛爷已经重新坐在了塌上，除了与往日一般无二的苍白，别的看不出什么异样。
“老佛爷，皇上身边的路公公来了，说明日一早把老佛爷接回宫。”
老佛爷哀家知道了，出去吧。
那人有些不解老佛爷为什么听到之后这么平静，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老佛爷现在的模样有些发怵，还是快点去收拾自己的行礼吧，终于能回宫了。
老佛爷没想到在自己放弃这个生命时，她那个儿子竟然要把她接回去。
那个为了一个妃子把她这个额娘送走的儿子。
这一夜终究是安稳的度过了去，第二日很早边上了回宫的马车。
小路子在五台山待了一夜，他第一眼看到许久未见的老佛爷时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有些悲哀这个…老人。
小路子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说点什么。
小路子老佛爷，皇上一直忧心于您，令贵妃娘娘也常常在皇上面前提起您。
小路子据奴才所知这一次也是因为
小路子的话还没说完，就因为老佛爷看过来的冷冽目光而堵在了喉咙眼，很多时候这母子两人是真像啊，起码在小路子看来都是能让他话说到一半就不敢再继续说下去的存在。
老佛爷哀家知道，不必在说下去了。
老佛爷现在并不想听到这些，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害怕听到什么吗？她自己屏蔽了这个可能。
回到慈宁宫，不知道乾隆在那里等了多久。
再看到自己这个儿子老佛爷再也没有像以前的那般神情，疏冷的态度在他们母子两人之间又加了一层厚厚的隔膜。
两人都没有说什么，乾隆准备离开。
身后却扑通了一声。
看过去是永晞，他小小的一个身子整个的从桌子底下摔了出来，抬起脸委屈巴巴的看着乾隆。
就这样沉重的气氛被这个小家伙给意外的打破了。
乾隆皱了皱眉，过去要把永晞抱起来，可是永晞却变老佛爷咧开嘴笑：“皇奶奶抱！”
老佛爷看着笑的开怀叫她皇奶奶的小家伙，已经死寂的心情…好像不受控的产生了涟漪。
她的手颤了颤，可是脸上的表情未变。
乾隆也住了步子，把目光看向老佛爷，永晞依旧张着自己的小胳膊等待着老佛爷抱他。
老佛爷像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走过去把永晞抱了起来。
永晞现在才是个两三岁的小奶娃，抱起来一点都不重，但是脸上却又不乏那肉嘟嘟的感觉。
“皇奶奶，永晞早就在这里等皇奶奶了哦，额娘和阿玛都不知道！”
永晞虽然语言能力这当年挺强，可是学话那会乾隆为了让他快点会叫阿玛便直接省了皇那个字，反正日后还能改回来，所以就很多时候一直阿玛阿玛的叫。
老佛爷你知道哀家今日回宫？
永晞点了点小脑袋，一点都不和老佛爷生分，“对呀对呀，额娘跟永晞说了，还要永晞乖乖的，说皇奶奶肯定很想永晞，说皇奶奶是一个大美人儿说皇奶奶…”
永晞前面那几句应该是真的，可是后面小嘴巴拉的越能扯了去。
老佛爷却很淡定，看着小家伙一口气把话说完，可是她没有回应，让永晞有点失望。
可是随后又在老佛爷脸上亲了一口，奶声道：“皇奶奶永晞可想你了，欢迎你回家！”
这些话从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想来肯定也是大人教出来的…老佛爷把永晞放了下来，在永晞不解的小眼神中转身回了寝宫。
刚才老佛爷不得不想起了那年…令妃还怀着这个孩子是她把那装着热水的茶碗往令妃头上摔去的场景。
永晞对老佛爷的亲昵让老佛爷…不知应该如何接受。
令妃本来也想过来，可是想到老佛爷见了自己不一定高兴，便没来。
接下来的日子永晞常常出入冰冰冷冷的慈宁宫，虽然几次老佛爷不见，可是到底是没人拦着。
日子久了，老佛爷也问起了永晞一些话，倒也并不是她问，而是永晞自己无聊时就说自己的额娘自己的阿玛自己的哥哥自己的这个自己的那个…
老佛爷也从中知道了令妃对永晞说过自己什么。
她下意识的并不想去听，可是耐不住永晞的天天唠叨唠叨。
老佛爷从来没见过这么能说的小家伙，却让人无法对他生起恼怒。
老佛爷时常失眠，回宫后失眠的症状更甚了，常常到了下半夜还未能彻底入睡。
睡不着时她就开始想以前发生的种种…
这日永晞问了她一个问题，“皇奶奶是不是不喜欢额娘呀？不然为什么额娘总是在皇奶奶宫外走来走去好久却就是不进来呢？”
两句话让老佛爷想了很久。
老佛爷下一次带着你额娘进来吧。
永晞听到这句话当即眸子亮的欢呼雀跃不绝于耳。
老佛爷之前很难想象从小生活在宫里的孩子会有这种天真无邪的性格…可是当看到永晞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老佛爷回来的这段日子也知道了这几年来皇宫并没有在她想象当中因为令妃变得乌烟瘴气，显然也没有她想象当中的令妃恃宠而骄。
乾隆要是知道老佛爷这么想的话，恃宠而骄…怎么就没有恃宠而骄了？
差点搓衣板都要被这个女人给搬出来。
当然这是乾隆的可怖的幻想还是真实的现实就有待考究了。
过了两日永晞真的把令妃待了进来，再见，令妃还是像以前那样对自己恭恭敬敬的，温柔的语气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明明老佛爷也可以想那些事根本就不算什么，本就是令妃做错了她有什么好抱怨的？可是老佛爷这一次显然没这么想…
尽管在内心深处老佛爷还是觉得自己做的并不过分，可是她…却很痛苦。
令妃臣妾给老佛爷请安。
老佛爷嗯
简单的一个嗯便终结了话头。
“额娘，皇奶奶真的像额娘说的对永晞好好哦。”
大人之间的气氛不知道永晞是懂还是不懂，反正不妨碍他小嘴抹蜜。
而且还一会抱抱老佛爷，一会到令妃身边让令妃抱着。
老佛爷你把这孩子养的很好。
令妃的手缩了缩，她之前以为永晞这个性格一向规矩老佛爷不会瞧上，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前几年发生的事令妃除了后怕，本就没有任何埋怨，确实是自己做错了。
对老佛爷令妃一直是敬重的，只是…老佛爷对她的敌意太强，那夜确实是真的吓到了她，她莫名的想要去躲避，所以对乾隆的处理她…选择避而不谈。
可是令妃心疼乾隆，心疼他的为难，心疼他为了自己…
令妃永晞调皮，这几日劳烦老佛爷了。
老佛爷哀家很喜欢这个孩子，你日后多带他来慈宁宫坐坐，陪哀家解解闷吧。
老佛爷的话又是让令妃一惊，回想永晞回来后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令妃放下了惴惴不安的心情…
老佛爷不难看得出令妃在想什么，想冷哼一声，可是到了嘴边又哼不出来了…应该的，她应该多疑一些。
可是这个令妃都贵妃还是那么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么轻易就让人看了出来，幸好皇帝遣散了后宫，不然这样的怎么斗得了那群豺狼。
老佛爷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想法发生了严重的偏移。
令妃到了夜里把这件事告诉了乾隆，乾隆亲了亲了她的额头，只说道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自从那天之后老佛爷和令妃之间好像真的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比之前那些糟心事没发生之前还不一样。
老佛爷和哀家去永和宫看看愉妃吧。
老佛爷自从回宫之后便没有出慈宁宫的门，今日突然道。
令妃没有拒绝。
永和宫的宫门是紧闭着的，还有一股霉味。
进入了之后更加让人觉得有些触目。
愉妃穿着一身素衣，看着老佛爷来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本来一头保养很好的黑发现在却白了一半。
可是当注意到跟着进来的令妃时，愉妃到底是有些变化。
她的脸有一刻的狰狞…
这就是被宠着的女人？
或者是不是…所有人都过的很好？只有她自己这样呢？
她忘了像老佛爷行礼，此刻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无处安放。
愉妃老佛爷带着令妃来干嘛呢？是看臣妾的笑话吗？
愉妃强撑被风一吹就会倒的身子，说着。
老佛爷愉妃，你不该继续下去了。
愉妃听到这句话不可置信的看向老佛爷。
愉妃老佛爷应该是了解臣妾的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老佛爷怔怔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她到底是管不了了，也真的不想管了。
她听了愉妃现在的状态，其实想了很长时间，她觉得自己终究是和愉妃不一样的…所以才过来看愉妃…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沉重。
令妃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愉妃看自己的眼神，她也能理解，她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绝对是幸运的那一个…
老佛爷也不再说话，只道
老佛爷我们走吧。
愉妃却突然像发了狂一样要扑上来，一旁的令妃神色一变，直接挡住了老佛爷把老佛爷护在了身后。
令妃吃痛一声，没等继续愉妃便已经被进来的压住了。
老佛爷你…
老佛爷刚才看着令妃护住自己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现在过去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是脸上的担忧再也没办法不流出来。
老佛爷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令妃自然的笑了笑，手却捂在被撞的地方，让人觉得有种逞强的感觉。
令妃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老佛爷觉得再也无法在这个后宫找出这么傻的妃子了，明明刚才这种情况令妃可以什么都不做，没人会说什么，以皇帝的对她的宠爱更是不会如何，可是…她还是不知道是什么后果的冲上护住自己。
愉妃的嘴里还无知的念叨着老佛爷陪着臣妾，老佛爷您和臣妾是一类人啊…
回到慈宁宫，老佛爷和令妃在永和宫遇到的事就传到了乾隆耳朵里，到慈宁宫时太医刚要走，就被乾隆一顿问。
一开始关于令妃的，知道无碍最后一句才问了老佛爷。
乾隆是知道令妃保护了老佛爷所以才没有问老佛爷，可是老佛爷并不知道啊…
她的眸子不禁黯了黯，算了，自己这个儿子本来就没救了，看着赖在自己身上乖巧的小孙儿，还有不顾一切护住自己的…好像有很多东西在这一刻都释然了。
乾隆络儿，下一次先保护好自己。
乾隆看到令妃下意识的直言，称呼也是下意识的。
令妃无奈，看了眼老佛爷，暗暗使劲掐了一下乾隆的手。
等乾隆做好。气氛不禁有些尴尬，毕竟自老佛爷回宫之后母子两人算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得上。
可是老佛爷显然是不怎么在乎了，乾隆也算是比较坦然…
老佛爷留下用膳吧。
听到这句话，乾隆抬眸看过去。
真要应下，只听老佛爷又说道
老佛爷络儿。
乾隆先是一愣，随后有些不可置信的生气，非常幼稚的疾声说道。
乾隆皇额娘，这是朕对贵妃独有的称呼，还请皇额娘不要开这个玩笑。
络儿两个字打破了母子两人之间的冰面，可是貌似又建立起了一个不友好的冰。
乾隆：络儿只能是朕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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