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录

前尘录

“你想好，喝了这杯孟婆汤，什么前尘，什么旧事，你都会不记得了，你即已修成半佛，何必为了救一条小白蛇，舍了这千年道行，再去这吃这人间的苦果”

阴森的老妪，望着满身佛光的年轻僧人，记不清这是多久没见这么纯净的金光了，可偏偏带着刺眼的血污，一时有些刺痛混浊的双眼

僧人轻轻拿起那碗无色无味却足以忘情的孟婆汤，愣住了，因为碗底，有条白蛇

森严的佛堂中，小和尚认真的念着今日大师兄教的经文，神色庄严，佛像似眼中含笑，笑含极智，除了佛前如玉的女孩，有些，格格不入

“小秃驴，你说，你天天顶着秃头，念着这些死板的经文，不觉着无聊吗”少女歪着头望着，一本正经的小和尚

小和尚微微叹口气，绷紧脸，一板一眼的说着，“小白你能不能不要问这种很明显的问题，我是个和尚，不念经还能干嘛”正欲继续回顾大师兄强调明日要考的经文，似乎想起来什么“还有，不要叫我，小，秃，驴！””

少女泯着嘴偷笑，伸手要去摸那小光头，小和尚似乎也是习惯了，索性不管不顾，继续复习着他的经文，温暖的阳光照在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透光阳光，弄得小和尚鼻子痒痒的。

小和尚，就是个小和尚，整日听着方丈的教诲，受着师兄的监督，法字辈里属他最小，可偏偏最是聪颖，深受全寺喜爱，不出意外的话，或许，他便是下一任的方丈，只是不知为何，方丈从不许他出寺，好在小和尚本便是安静性子，倒也一直听话

至于少女，说起来平常，倒也不平常，师兄们都颇为喜欢这个小小的女孩子，给平日死板的寺中，平添几分温暖，佛本便渡众生，多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庙中的佛像想必也会略带笑容的吧。除了，平日和煦的方丈最是不喜女孩整日缠着小和尚。

小和尚呢，表面总摆出一副严肃不耐烦的表情，“小白你这样不对”“小白你这样不好”“小白你这样那样”可是内心总是极享受这种感觉，如果不是每次都会遭方丈训斥，那就极完美。

小和尚就这样天天盼着姑娘会来，而小白也很配合，无论寺里大门禁闭，甚至方丈拿着棒槌凶神恶煞地守着门口，女孩总是能出现在小和尚身后，轻拍他的光头。

就这样，春去春来，中年方丈变成了老方丈，女孩也变成了少女，小和尚也做了大和尚

除了，有这么三天，和尚从晨曦至夜幕，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少女的身影，小和尚很着急很着急，他想要找到女孩，可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不了解少女，甚至连找她都做不到。

只知道她整日洁白如雪，整日笑靥如花，整日。。。偷偷来找他

清风吹了三日，明月高挂三日，可是，女孩没来

小和尚第一次出了寺门，在一个梅雨漫天的时节，在踏出庙门的那一刻，庙堂中本应入定的方丈，诧异的睁开双目，可是旋即无奈

“这就是定数吗？”方丈转头望着庄严的佛像，可只听到佛沧桑一叹

小和尚不知道这一切，他只知道他很想念那个女孩，那个可爱的女孩，那个喜白衣整日缠着他的女孩。

如果当初不出庙门就好了，小和尚这样想

他惊喜的看到那个白色的熟悉身影，正想跑着过去轻轻敲他的鬓角，可是猛地顿住，因为他发现少女静静的躺在一个人的怀里，明明离着很远，却似乎仍能听到熟悉的笑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 明明他说到底也只是女孩的一个玩伴，他只是整日佛前念经的呆子，他只是。。一个和尚

小和尚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回去时，僧服湿透，门前，方丈站在雨中

“师父，徒弟知错，愿领罚。”小和尚失意望着方丈

方丈不答，只是说

“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成了我的徒弟吗”

“记得”

“我也记得”方丈一脸追忆，“那时你在雪地，小脸冻的通红，却偏偏像不染凡尘，如同张白纸，却透着佛性，我说你本便是下凡的佛陀，可还记得”

“弟子记得”

“可你，终究逃不过定数，如你这僧服染了凡尘，碰了因果，还是最不该碰的因果，我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和尚，还是想问你，你是愿继续穿着你这湿了的僧服，还是披上黄袈裟”

小和尚低头不语

“选了，你这一辈子，或许便不可改变”

“那师父你是因为什么出家”

“我？我前半生只是一个书生，平平淡淡的书生，没什么情债风流，却偏偏碰了一段孽缘，人鬼殊途，亦如人妖殊途，你不懂，但是，你以后，会懂”

小和尚抬起头，“我选，黄袈裟”

师傅转身离去，只是低声说着

“佛，我真的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亦如我当年付了小倩，我至今不知，对还是不对”

佛扔一叹

第二日，德高望重的我方丈正式将这一身衣钵传给了最得意的弟子，小和尚一脸静穆的等待着，大典的开始，平静的心，仿佛一潭死水，如果，没有少女这颗小石子的话

“哇塞，小秃驴你要变成秃驴方丈了”少女一脸惊奇的望着大和尚，仿佛丝毫没注意小和尚与平日不同的脸色

“小秃驴我跟你讲你相信前缘吗，我觉着，我找到我的前缘了，我要还债了，你会祝福我幸福吗，毕竟我罩了你这么多年”少女满是笑意的看着和尚

和尚不知为什么，嘴角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会”

“你笑得好丑啊”少女笑嘻嘻的想去像往常一样敲和尚的光头，可是，和尚第一次轻轻一挡

“姑娘，请自重”和尚知道他现在一定笑得很难看，可是，他怕不笑，他眼角的泪会垂下来

大殿中，小和尚内心平静的望着方丈递来的袈裟

“法海，你可愿做这金光寺方丈，此生不踏红尘，斩七情六欲，潜心向佛，渡天下众生

“弟子“”和尚偷偷的撇了一眼殿外有些呆呆的我少女“愿”

“赐你紫金钵，黄袈裟”方丈顿了顿“可辫妖镇邪，需在人间游历三年，再至你便是，这寺中方丈”

在小和尚借到袈裟的那一刻，终于，平静不了，因为殿外的树旁，有条白蛇

因为他懂了

佛于殿前再叹

和尚跑到了杭州，他本可以在山下历练，可偏偏跑到了几百里外的杭州，似乎想要躲着什么

可是，命运，无可躲

平平静静的化缘捉妖，直到，他看到了小白和小白旁边的男子，后来，他知道，他叫许仙

许仙是个药铺的小老板，却也算是个书生，生除了有些市侩，和尚强迫着自己不去理会这对看起来很幸福的夫妇。

可是，有些事，终究是定数

“大师，您说这世上有妖吗”一日，药铺的小老板拦住了正在化缘的和尚

和尚知道，躲不掉了

“施主说笑了，怎么会有妖呢”和尚故作镇定

“可是我家里最近总是出现蛇蜕，我还以为家里闹蛇，便洒满雄黄，半夜回家的时候床上有一巨大蛇影 可偏偏我走进才发现是我娘子”

雄黄，和尚强忍着拿金刚杵敲这个市侩的小老板的头的想法“施主是疑心病吧”

“我今日便回去用雄黄酒灌醉妖女，大师能否帮我捉妖”没有半点的惊恐反而跃跃欲试的许仙，令和尚厌恶的皱了皱眉

可似乎想到城里最近多起来的凶恶的捉妖人，似乎是坚定了什么

“好”

夜至，和尚偷偷的躲在院里一角，看到了熟悉的白色身影，还是那样喜穿白衣，只不过，早已不再是少女，嫁作人妇，盈盈的笑着。

许仙假情假意的灌醉了自己接发的妻子，哪怕妻子明明知道，酒里是雄黄，可还是强压下翻腾的妖力，偷偷抹去嘴角的血迹，以为深爱自己的夫君注意不了，可是，沉默的和尚看到了

他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举起来紫金钵，对着诧异和惊恐的目光中狠狠扣了下去

随着白蛇被镇压，兴奋的目光，无奈的目光，诧异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和尚强作镇定的问兴奋的男人

“妖捉住了，贫僧告辞”

“等等大师，这妖好歹是我妻子，还是我自己处理可好”

和尚沉默，却也只能无奈的将已经昏迷的白蛇封印，叫给许仙

“

此妖心善，然而人妖殊途还是放了较好”

和尚艰难的离开庭院，心中佛再叹

“你们听说了吗，许家公子捉到一千年蛇妖，打算送至王爷府，给王爷炼什么劳什子的仙药，诶，这僧人好生奇怪，不是说化缘吗，怎么直接跑了”小贩不解的望着平日镇定的僧人仿佛失心疯一样的跑掉

和尚脱了身上的袈裟，弃了心中的佛，忘了佛前的所有，只提一戒刀，明明遍身佛性，却偏偏杀意缠身，佛前一怒，舍了佛，入了魔

血光，刀光，眸间无情的光，最终只照亮了，满地的血污，和躺在地上的女子，白衣不再如雪，而是染血，惊恐的男人望着满身伤痕的佛陀悲伤的抱着曾经的结发妻子，现在的妖孽，上一秒还是被赏黄金万两，封官鬻爵的天堂，下一秒，便是沾满血污，人头满地的地狱。男人疯了，可是僧人却没有注意，他几十年的道行，一朝被毁，杀戒，痴念，情劫。他终究明白了当初佛为何要叹，一叹他难逃定数，再叹他因果孽缘，三叹他难过情劫，叹他终难成佛

众人赶到是，只看到一个疯了的男人在血污中痴呆着望着，和一个僧人满身血污的为死去众生超度，为，自己超度

僧人还是愣愣的看着这碗孟婆汤，猛地开口

“孟婆大人，我想知道，小白蛇有什么前缘”

孟婆似乎早料到会如此“你当真想知道？”

“想”

孟婆无奈的打开一面镜子，递给僧人。

画面中，白雪皑皑，一小白蛇绝望的看着四周，因为它要死了，冻死于这冰天雪地，渐渐的失去了知觉，直到，一个小小的和尚路过，似乎发现了小蛇

“我佛慈悲”小和尚轻轻将小蛇放在怀中，可似乎想起来什么，路过一人家时，轻敲房门

“施主可否帮我照看这一小蛇，寺规森严，可否帮小僧善待小蛇。”

开门的中年男子，本想直接拒绝，可是熬不住母亲信佛的慈悲心肠，不情不愿的接过小蛇，扔在温暖的柴房，来年开春小蛇醒来，看到的是中年男子，她的，救命恩人

画面终止，僧人许久沉默，竟是突然笑了，笑得很难看，像多年前的笑

“悟了悟了”僧人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原来孟婆汤不是没有味道的，真苦啊，苦到难忘

僧人对着往生井纵身一跃，却没有注意老妪无奈的身影后，一条小小的白蛇微微抽搐着，似乎，在哭

十年后，金光寺多了一小和尚，整日沉默不语，却最是聪慧，修闭口禅

直到一日，一白衣少女至，小和尚一朝禅破，猛地辞别方丈，脱了僧衣，在全寺劝阻声中直奔红尘而去

“小秃驴，你相信前缘吗，我来还债了”

小和尚嘴角勾勒出极好看的笑，多年前就应该这么好看的笑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