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遇见星星

“那孩子原本是叫喻长安，是朝家二小姐朝语芙和她的老师喻兴颢的孩子。但是朝家是反对这门婚事的，喻兴颢虽然是明德大学历史系教授，但是出身太差了，朝家不可能看得上。加上两人又是未.婚先.孕，朝家直接跟朝语芙断了关系，对外宣称这个女儿已经死了。喻兴颢和朝语芙登记结婚后婚礼都没办就搬去乡下，也就是后来喻长安长大的地方——谷村，她还有一个奶奶和姑姑。在生下喻长安不久，朝语芙就不见了，喻兴颢也很快就从明德大学辞职了，似乎是为了回家照顾幼儿和老母，但在喻长安五岁的时候因为意外事故走了。两年后她奶奶因为癌症过世，她就被她姑姑姑父送来朝家，改名，朝曦……”

朝曦还抱着她已去世的父亲喻兴颢的遗物，陈迟周在他们离开时交给她的、喻教授留下的备课本、工作证等，坐在她房间的沙发上，满脸都是怒气。

陆衍倚着沙发靠背，手插裤兜，用侧脸对着她，脸色森然。

“我爸爸不在那里工作！他在工地工作！”朝曦重复着这两句话，却又死死抱着备课本，眼里是将雨的阴霾，越来越浓。

陆衍冷笑一声，“你非要这么自我安慰我也没办法，随你好了。”

说完陆衍转身出了房门，门合上后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徒留朝曦僵直而瘦小的身影在原处。

骗子，都是骗子！

朝曦狠狠闭上眼睛，把快要落下的眼泪忍回去，眼角那一抹湿被她狠狠擦去，蹭红了她的皮肤。

“当时朝家好像给了朝曦小姐的姑姑和姑父二十万，要求不准再有任何来往。次年三月朝曦小姐被安排进了雅礼小学读二年级，但是半年不到就退学了。好像是心理问题造成的，具体的治疗报告我没办法查到。让人比较在意的是，朝曦小姐以前乡下的邻居，还有老师同学都认为她是一个活泼开朗聪明懂事的孩子，但雅礼小学的学籍档案里，她沉默寡言、学习垫底、不喜活动、独来独往，老师甚至怀疑她有自闭症和抑郁症。”

下午还未画完的画被遗忘在画架上，颜料上了一半，雅礼中学的红墙威严而耀眼，哪里是她可以企及的，她怎么配？

朝曦红着眼扯下画布，用美工刀划成一块一块的，再胡乱裹起，一股脑扔进垃圾桶里。红墙和绿树叠在一起，烟波湖裂成两半，雅礼中学四个字支离破碎……

还有朝曦想了一下午才做好的决定，她想告诉陆衍，她想上学，想念书，想长大……

“我稍微去调查了下，就发现朝曦小姐的退学不是自己性格的原因，应该是校园暴力。但我奇怪的是，既然我能查到，朝家不可能不知道。跟这件事有关的几个女生都退学或转校了，朝曦小姐也再没尝试过去学校，这样的处理方式不像在保护她，倒像是在掩饰什么。虽然朝家一直有给朝曦小姐请家庭教师私下上课，但没有人可以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环境下好好生活的。这样的处理方式不像是对一个人，还是跟朝家有血缘的人，倒好像朝曦小姐只是一个毫无生气的物件，有地方摆放就行。”

爸爸的遗物还摆放在茶几上，朝曦立在餐桌边的垃圾桶旁，手撑着桌面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眼里有泪花闪动。

“我知道的……”

我知道他去世了，我知道我没有家了，我知道回不去了……可要是不这样，我要怎么熬下去？我坚持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还有什么可以期盼渴望的？

“旺~”

我只不过是想离开这里而已，为什么那么难？

“旺~”

旺？

朝曦低头就看到趴在她脚边，正用滴溜溜的黑眼睛看着她的小奶狗。朝曦眼神微动，已经想起来这应该是韩梦芊带过来的那只。

小狗莫名不认生，还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拖鞋。

朝曦垂眸看了小狗一会儿，弯腰抱着膝盖蹲下，手指伸向它，又在快要接触到时顿住。朝曦吸吸鼻子，和解一般地笑了，手指摸到小狗的脑袋，毛茸茸的软软的，还有舒服的温度。

她说话时音调低低的，语气很淡很淡，“你是不是跟我一样，都没人要？”

.

黑色迈巴赫在城际高速上飞速行驶，路灯和行道树一路极速后退，车里的人只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沿途风景皆是模糊的。

顾慕文从后视镜偷偷打量陆衍的脸色，生被陆衍周身散发的冷然激得收回眼神，端坐好忍不住抹了把额角的冷汗。

顾少爷想起上一次看到他衍哥这样好像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而这次是因为……

后视镜里朝曦靠着陆衍双眼紧闭正在艰难呼吸，女孩煞白小脸此刻布满冷汗，咬紧的双唇呈紫绀，呼吸频率很快却也呼吸不过来的样子，危在旦夕。

顾慕文很难忽略陆衍脸上风雨欲来的神色，他总觉得自己猜到什么，又不敢相信。

一直到看见自家医院专属标志时，顾慕文才微微松了口气，但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

车刚停好，陆衍便抱着朝曦下车往大厅走，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又快又急。

顾慕文跟了几步放弃，想着已经提前通知了院方，应该没什么问题，自己眼下还有别的事要做。

转身，止步。

顾慕文看着姗姗来迟的朝家的车，停下后朝昀匆匆往下走，身后跟着满脸泪水的韩梦芊。

顾慕文神色冷淡，此刻是瞧见了真心，只觉反胃。他终于明白陆衍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古怪，只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从小生长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一张画皮蒙骗了，还捧着真心往上送。

不过，衍哥说的对，喜欢一个人不是他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就要好好保护她。

“梦芊。”顾慕文拦下韩梦芊，“我们，聊聊？”

韩梦芊似乎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聊，眼神落在朝昀的背影上，很快便落空，朝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厅深处。韩梦芊看顾慕文一脸正色，并不像在说笑，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

“你故意的。”

“我没有！”

顾慕文靠着花园里的大树，看着脸颊还挂着泪水、双眼红肿着，听到这么明显的指责后还是满脸无辜、不时拭泪的韩梦芊。轻轻冷笑一声，“我没有在问你，我是在下结论。”

“慕文哥哥……”

“来，解释来听听？”顾慕文笑笑，未达心底，好整以暇地看着韩梦芊。

“我不知道小狗怎么就跑到曦曦的房间去了，我也着急，我找了很久没找到，我以为小狗跑出门去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小狗不见了？”

“因为……因为……”韩梦芊慌了神，不敢看顾慕文，眼神乱晃着，“大家因为小狗闹得很不开心，我怕我说小狗不见了哥哥们会生气，陆衍哥这么在意朝曦，肯定会骂我的……”

“你真的到处都找了？”

“我找了！”韩梦芊拼命点头，“楼上楼下我都找了，我还去院子里找了，都没找到！”

“梦芊，”顾慕文冷笑一声，“你要是实话实话，我可能对你还有一丝怜悯，但是你到现在还在跟我撒谎！”

“我没有！”韩梦芊喊出这三个字，眼泪随之而落，楚楚可怜。

“你可能不知道，别墅里有监控。”顾慕文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梦芊，在自己话音刚落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韩梦芊表情凝住，眼眶里还含着泪水，顾慕文却觉得有些滑稽。

“除了我们住的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有监控。刚才在路上的时候管家已经把监控发给我了，我也认真看完了。”顾慕文一字一顿，“你哪里都没去，你只去了朝曦的房间，手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跟你装着小狗抱进别墅的箱子，一模一样。”

顾慕文挑眉，对她毫无怜惜之心，“解释吧！”

韩梦芊整个人僵在原地，牙齿咬着下唇瑟瑟发抖，眼泪簌簌落下，比刚才的眼泪真实了很多。

“解释个鬼啊！”顾慕文嘲讽一般喃喃自语道，“跟我解释什么，朝曦他妈的又不是我的谁是不是？”

韩梦芊瞪大眼睛，流着泪不言不语地看着他，看起来还是很美。

“行了，别哭给我看了，说到底是你们的家事，我根本管不着不是。”顾慕文直起身来，面露不耐，“跟你哥哥解释去吧。”

顾慕文说完抬脚便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我俩到此为止吧。”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好像只是做了一个很小的决定，不比决定吃个饭大多少。

“还有，你那套别拿给衍哥看，他可不是我，能被你就唬的团团转，他也是你高攀不起的。”

顾慕文回身边走边踢了空气一脚，只觉得这都是什么破事！

“那朝曦就可以吗？”

声音里已经没了哭腔，想来不用伪装也放肆起来。顾慕文只觉得好笑，转身带着玩味，看向那张美丽又狰狞的面孔，“谁知道呢？毕竟她姓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