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帝台春

酆都大帝察言观色很是在行，见他怅然而叹，立刻出声安慰：

酆都大帝“帝君不日就将见到帝姬归位，不若安心等待，莫要为俗事困扰。”

柏麟“嗯，多谢你。”

酆都大帝“那属下告退，三日后助帝姬回归天界。”

酆都大帝动作极快，隔日便牵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来到了昭明殿。

那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就是看上去太瘦弱，脸色苍白中带着黄，像书案上那尊薄釉细颈透影梅瓶的底胎，秀气的眉，鸦羽似的睫，更添了几分病态。

柏麟看不清她的眼睛——这个孩子总是习惯性地低头垂眼，这与她的母亲如出一辙。他走近她，蹲着身仔细去看她的脸。

这小小的面孔上所有生气都在眼睛里，尖细的眼角让不甚灵活的眼睛看上去敏慧许多，偶尔与人对视时眼中总有水光流动，依依脉脉欲语还休，难怪连瓦舍的老鸨也不忍心打骂她。

柏麟“岁岁？”

“嗯。”

她怯怯地点了点头，想要缩到酆都大帝身后，又怕惹了面前这位看上去有权有势的人生气，只好又低下脸僵在原地。

青龙发誓，他这辈子没见过他们帝君这样过，好像有无限悲哀压在他的喉头，让他张口结舌，只能用那一双已经倦于凝视众生的眸子来表达心中的哀愁愧疚。

倦于凝视众生？

青龙吓了一大跳，顿时慌了神，要是帝君对天界失望了撒手不管了，那该怎么办？

好在柏麟的厌倦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回过神吩咐他去值守中天殿，只留下酆都大帝与司命在身旁。

酆都大帝“帝君，属下已将帝姬送回，先行告退。”

柏麟“庆甲慢走。”

酆都大帝走后，除了眼前的小姑娘，殿内只余司命一人——他的眼泪可以落下了。

岁岁满目惊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从她进门开始，这个漂亮的大人物就一直好像很伤心的样子。从前阿娘伤心的时候也是这样强忍着，那时候她是怎么哄她的呢？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走上前去在那个大人物脸上亲了一口，亲完她突然有些后悔，要是他跟阿娘一样更伤心了怎么办？会不会也哭得好大声，惹得来来往往的人都盯着他们看？

可是那样也不错，有人看就有人给钱，阿娘哭得最厉害的一次，直接把她们哭到了一个大房子里面，后来她就再也没有挨过饿。

想到这里，她鼓起勇气，探着脑袋在他另一边脸颊上又亲了一下，虽然她很久都没有饿的感觉了，但是把人亲哭了就会有好事发生不是吗？

果不其然，这个大人物抱着她哭得更厉害了，他的眼泪冰凉，一滴一滴落在她前襟上，好像很快就要将她淹没。

岁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哭，甚至向一旁的司命投去了期待的目光——他都这样了，你不可怜可怜他吗？

司命好像心领神会，也不顾什么君臣尊卑了，上前把二人拉开：

司命“帝君，这……您还没告诉帝姬您是谁呢？”

柏麟这才止住眼泪，酝酿着向小姑娘说道：

柏麟“岁岁，你见过我吗？”

岁岁“好像……见过，我梦见过一个人，长得和你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柏麟“哪里不一样？”

岁岁“衣服不一样。而且……”

柏麟“而且什么？”

岁岁“我觉得那是我父亲，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父亲，也不敢问阿娘……”

柏麟“没错，岁岁！我是你父亲，你在梦里见过我对不对！”

岁岁扁了扁嘴，见过是见过，可是她觉得他们不是同一个人，眼前这个人像山、像雪，就是不像她的至亲。

但她自小在跟着阿娘市井泥泞中摸爬滚打，知道怎么做最讨巧，怎么做会惹人生厌，所以还是乖乖地叫了一声“父亲”。

柏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有无数星河坠跌于其中，他的心在那一刻又燃起新的希冀，推着他继续以宽广平直的肩膀抗起无人承担的重任。

他慢慢站直身，牵起岁岁的手，

柏麟“来，我们去见你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