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贺新郎

——彩扇红牙今都在，

恨无人、解听开元曲。

空掩袖，倚寒竹。

绮娘“姐姐！姐姐你说句话呀！”

绮娘拼命摇着她的肩膀，急得快要团团转。

江萍歪着头，像是没听清方才邹老娘说了些什么。

江萍“殉国？”

什么是殉国？这是什么意思？

江萍快速眨了眨眼睛，长年上扬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身后的人都沉默着，沉默着等待她的反应。

然而悲痛在她的身上，激起的已经不是眼泪，而是长久的寂静。

她觉着自已掉下了一个万丈的深渊里，黑暗像高山压着他，像江河吞没她，话也说不出来，气也透不出来。那些艳丽的、精致的，这些年见过的所有面孔，似乎都在露齿狰狞而笑。他们的眸子，无不透出冰冷的凶光。仿佛在等待一个时机，那些闪烁的如同鬼蜮一般的眼睛就会化作厉鬼，一口把她吞噬掉。

半晌，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泪。

是的，林见星死了。

一个宛若天神临世、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人，就这么死了？

江萍“我不信。”

她抽了抽鼻子，对她们坚决道。

绮娘“王师败了，步兵骑兵不知死伤多少，沙地里尸首堆得跟山一样，像林将军这等身份的，这会儿怕是往回运呢……”

绮娘“姐姐，你不要着急，过两天就到了。”

江萍觉得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江萍“我不着急，我等着。”

司命守在昭明殿，等待着柏麟帝君的归来。原本空空如也的神座上微微闪动，预示着天神的归位。

见此情形，司命转身离去。

绝了，绝了啊。

钟敏言和无支祁啧啧赞叹——两个有过丰富情感经历的男人对眼前的景象表达了最惊叹的评价。

第一次离开是因为战火殉国，重来一回，这次什么都记得，又不是没得选，又用同样的方式死在了她面前。

真是绝了，这是怎样绝顶聪明的人才能想到的点子啊，说不准他以为她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了，第二次没准儿适应了，就不会伤心了呢？或许是一片苦心吧。

昭明殿里，柏麟见司命欲转身离开，问道，

柏麟“你急什么？”

司命“帝君无事，小仙便先行告退了。”

他言语之间似乎有一丝怨气。

柏麟“有话便说。”

司命沉吟了半晌说道，

司命“十日之期，您就是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人间的吗？这与前世之死有何分别？您没有度化她，也没有带回她，而是让她重蹈覆辙了！”

柏麟一句“放肆”堵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

司命“哪怕旧伤复发或者病死呢，一定要像现在这样吗？”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对司命说道，

柏麟“我到人间一趟，固然是为消解她此生苦难孤独，但苍生罹难、外族入侵，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我既已身为军中将帅，便不能无故身死，而是应当履行我守境卫国的职责，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要把侵略者抵御在边境之外！

柏麟岂能将儿女私情置于苍生万民之上？你修行千万年，竟是连这点觉悟也没有吗？”

司命被问得哑口无言——我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吗？不，不是这样的。

你多伟大啊，你珍视所有人的性命，可我不行，我太狭隘了，我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可我不曾因为爱她而去伤害过什么人，也不曾有负于自己的职责，我也没有错。

各有各的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