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沙明残照,塞烽云间小。
断鸿悲,陇月低,泪湿征衣悄。
宣和四年很快过去了,江萍已经习惯身边有林见星的陪伴,他与昊辰是不一样的,在他身边,她什么都不用在意,什么都无需担心。她过够了一个人打拼的日子,有人把她从行尸走肉中唤醒,她便再也无法回到黑暗中沉睡。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她这样可靠的、可信的感觉,仿佛他就是天上的神祇,是洞中的佛龛,只要他在,就一切都稳稳当当,连打仗都是无往不胜。
可是他终归还是人,会有人的情绪、人的爱恨以及人的病痛。
江萍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得胜归来,每一次军中集训,他总带着一身的伤,最可怕的是,这些伤像是永远也无法痊愈,只是蔓延着、腐化着,盘亘在他尚显年轻的身体上。
她不知道,她短暂的依靠也要离开了。
或者说,是又要离开了。
司命下来的时候,他们帝君坐在右厢军营中,明明是白天,屋内却一片晦暗。正堂柱子上的螭纹张牙舞爪,阴森可怖地如同鬼面。唯有桌上的蛟首青铜炉弥散着袅袅细烟,成为这屋内时光不曾停滞的唯一证明,透过窗棂纠缠着天光,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俯仰低徊。
他猛然想起,评卿散去神法那天,在昭明殿,帝君也是这样,巍峨高坐,面目平然,却似乎下一刻便玉山倾倒难再扶。
柏麟“还能撑多久?”
司命“请帝君即刻舍去凡身,回归天界。”
柏麟“如若不是我一意孤行,想要探查她往日旧事,是不是便能多留几年?”
他空洞地看向远方,目光中一片死寂。
司命“天道反噬不可逆转,帝君还是随小仙回去吧,如若再拖延,恐身死于人前,惊扰凡间秩序,那更难以收拾啊!”
柏麟“十日,十日便走。”
司命听他言语间竟有些哀戚,不免感伤,也不再催他归位。只是这具身体已千疮百孔,何时毙命的确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只愿天道垂怜。
江萍日日在窗前等着林见星的消息,时间真是可怕,没有人能越过它安排的变迁,她的生命里,林见星已然成了不可缺少的存在,或许她永远没有办法忘记贺辰,可大概林见星与其他人,还是多少有些不同的。
江萍“又要打仗了吗?”
她看见他神色肃穆地站在她面前,就什么都知道了。
没关系,他会回来,而且很快。
从前她以为他是不败战神,所以第一次听闻他打了败仗时,她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可他最后还是好好地回来了。这几个月胜少败多,除了带点伤,也再没什么,确实不必担心。
林见星“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点头。
林见星“西夏人已经退守,金人更加不好对付,也许这一趟不会赢。”
江萍“无妨,你平安回来就好。也不必记挂我,梅姨从东京城前来敦煌,昨日找到我,我们会相互照应。”
他装作不解的样子,
林见星“梅姨是?”
她拍拍脑袋,有些懊恼:
江萍“差点忘了,你不认得她,她是我在东京时的故人,从前很是照应我,也算是恩人了。”
林见星“那便好好招待,等我回来,我带你走,我们成婚可好?”
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竟隐约有水光闪动。
江萍不答话,只是沉默。良久,她开口,
江萍“再说罢,你早日归来最要紧。”
林见星“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为了你,我也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