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被遗失的孩子，终归还是会找到归宿。

秋浅眼睛一闪一闪，穿过人群，愣了一下看着后方，然后在后排找了个地方坐下，听见这个老师说到最后一句，“我们在点一下名字，看看谁没有来，一号……”

又过了一天，她就到了第二天，秋浅睡觉很老实，就是喜欢翻来覆去，睡相不好，睡的还是很熟的。

她听见室友絮絮叨叨说着话，说着吃饭什么的。秋浅知道这个学期妈妈交了1200，好像是餐费，可她并不知道，怎么吃饭呀。

别人都说要走，她忙顶着乱糟糟的头，问“小胖，今天要去班里吗？”

小胖抬起头迷茫的回答她：“是啊，去餐厅吃完饭去班里。”

秋浅吃吃的笑了，“二十班在哪里呀，我昨天问，也没人知道，我忘的一干二净，也不知道怎么过去。”

小胖嫌弃的说，“那你自己问吧，真可怜，那边楼好像直到十八，哪里有二十个班呀。”

秋浅絮絮叨叨跟她说了几句，然后跳下床去刷牙。

秋浅那个时候有点懒懒的，跟所有的青春期小孩一样，内在和外在，都懒散邋遢的没有理由，没有边界，所有东西都像烂泥一样瘫着，不成形状。

她不爱刷牙，跟其他人有点不一样，她不爱乱吃东西，也不喜欢糖。她讨厌吃零食吃多后的酸水，吃糖分泌的口水。

那时候秋浅是个很漂亮的少女，小小的胸脯，紧实的胳膊，然后带着肉肉的腿，牙有点黄，没有口臭，笑起来很可爱。

好像每个少女都有一段时间是尤物。

秋浅默默的刷完牙，挤在人群中间进出，好多人啊。

她打定主意，刷牙洗脸都要找人少的时候，她觉得很不舒服呀，那么多人，只有她不知所措。一瞬间又闪回了，爸爸躲在一群家长之间，看着她坐下的经过。

五六岁的秋浅不会吃药片，感冒发烧偶尔有药片，她都是求妈妈，能不能碾成沫沫啊，妈妈我吞不下去。

妈妈总是拿了这件事，跟姥姥家的人一遍又一遍的讲，我们浅浅还是不会吞，就是吞不下呀。

秋浅感觉很窘迫，手足无措，就更吞不下，小小的药片好像会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好像要噎死她。

妈妈总是嘲笑她，不苦么，吞下去，啊_的吞下去呀，你吞呀。

说完手就来掰她的嘴，看她挣扎又收回去，然后开始讲这件事。

我们浅浅，还不会……吞药啊。就药片……

吞不下。

直到有一天，她感冒发烧，爸爸背着她去打针，她本来觉得很安心，然后不知道怎么挂了水回到家。

躺在床上蒙着被单开心的笑，那是夏天，她很冷。

妈妈本来在做饭，然后觉得不对，本来秋浅嘻嘻嘻的笑，说妈妈为什么今天好冷。

然后妈妈说，女儿，说什么傻话。

她摸了头上的汗，关了火，拿了体温计就过来，浅浅，量一下体温，乖，妈妈做饭。

火又开了，饭做好了。

40.5度。

秋浅不记得人生还有那次比这次更高，烧的她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夜晚十二点还在挂水。

吃饭时候哇的一口吐出来，面条，那次以后，她就很讨厌面条，不喜欢吃。

慢慢的烧退了，医生留了药片，要秋浅吃。

她慢慢清醒了，知道爸妈吵了好几次，妈妈不知道爸爸怎么照看的她，爸爸觉得背女儿已经很不错了。

然后气氛很僵硬。

她吞不下药片，问妈妈可以碾成片吗？

其实她可以自己碾，可是爸妈已经很久没有理她了。

妈妈说，你自己来试试吞。

爸爸嘲讽她，要她自己来啊，还不会吞，多丢人。然后说他自己吃药是什么样子。

她的眼泪掉进水里，喝了下去，然后药片还是卡着的，她就安安静静的说，妈妈我吞不下去。

妈妈就想站起来帮她碾碎药片。

爸爸说，去什么去，让她把一壶水喝了，总能吞下去。

然后她咕咚咕咚的喝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说，别喝了，我来弄成沫沫吧。

爸爸就说，总能吞下去。

妈妈就鼓励她，浅浅肯定可以吞下去的。

她咕噜咕噜喝水，一碗又一碗。

爸爸说，她喝完估计也吞不下去。

然后融化的很小的药消失了。

秋千说，妈妈，我吞下去了。

然后是胶囊，然后是别的。

胶囊在她清醒的时候，一直卡在喉咙里，黏黏的，很难受，吐不出来，也下不去，幸亏她睡着了。

终于她睡着了。

很沉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