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围猎

(三)围猎

雷雨过后，天刚转晴。

昨夜雨大，冷宫又没有灯光，她又从未离开过这里，她小心翼翼地在黑夜中摸索，所幸冷宫除了禁卫军和侍卫军很少有人来，宫中最近又忙着皇家围猎的事宜，不然，她的刀恐怕会沾染数不尽的鲜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前几夜，她总是在梦中看到无尽的鲜血，听到剑下亡魂的呻吟，有一个女将军大声喊着“定坤”，她害怕、不安，在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她以为，那个侍卫会想梦到的那般，痛苦绝望挣扎，她曾心生不忍，可当她-下贯穿她的喉咙的那一刻，看到他无力地倒下，她开始动摇，直到最后内心泯于平静，她再没什么反应，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因为，他们都该死。

都该死。

七月初八，皇家围猎。

围猎场范围很大，往西是片翠林，那里距皇宫很近，离冷宫更近。

之所以要将围猎场设在离冷宫很近的地方，元帝其实是有私心的。

冷宫里住的，要么是因家族受到株连的妃嫔，要么是不受宠的废妃废嫔，要不就是废妃废嫔所诞下的皇子、公主。一但住进冷宫，过的将会是永无天日的日子，多少妃嫔最后实在无法忍受，发疯发癫的不在少数。

正是因此，他才要每年都在这里举行盛大的皇家围猎，让那些嫔妃看着，自己才是人世间的主宰，违逆他会是什么下场。他要让冷宫里的那些人，绝望地哭喊求饶。

想及此处，元帝心里立即腾起一阵快感。

鼓响，角吹，代表围猎已经开始。

他踢了踢马肚子，接过侍卫递来的弓，正欲出发。

忽见一侍卫策马而来，跪在元帝马前，元帝认出这侍卫正是冷宫的侍卫总管。

“禀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元帝颇不耐烦，扬头:“ 你说。

“敬元公主不见了。”

“敬元公主?”元帝愣了会儿神，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有关“ 敬元公主”这四个字的记忆，“ 哪个敬元公主?”

元帝着实茫然，他实在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个孩子。

侍卫总管还没来得及答话，元帝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是废后张氏所诞之子。”

元帝这才想起有关这位“ 敬元公主”的一些事情。点了下头，又觉得不对劲，转身去望身后刚才抢先答话的侍卫，那侍卫总低着头，难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陛下?”见元帝望着身后愣神，侍卫总管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元帝这才转过神，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好像失踪的只是一条阿猫阿狗，他并不放在心上。

“这点小事也来问朕?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跑到哪里去?”元帝风轻云淡地抚了抚马背，脸上又恢复刚才兴奋的表情，遥见不远处卧地吃草的野兔，立即拈弓搭箭，一箭即中，他命令侍卫将那兔拾来，似乎并不想再提这事。

侍卫总管见元帝不放心上，自然也就闭口不言，只是悄悄令人去寻敬元公主。

“驾!”元帝一眼就望见不远处被惊吓到左冲右撞的牧鹿，策马去追一箭射去，只射中那只牧鹿左腿，牧鹿一个扑腾瘫倒，没过多久竟硬生生拖着受伤的左腿颤巍巍地朝那片翠林逃命，元帝转向方才抢话的侍卫，把御用弓箭递给他，说道:“ 那是只有身孕的牧鹿，你去把它杀了。”

御用之物只有皇帝赏赐才能使用，让一个侍卫在皇家围猎上捕杀猎物更是古无来者，那侍卫只低着头，没去接。

“朕的话你没听到吗? !”元帝神色一凛，扬

起马鞭狠狠朝那侍卫打去，粗重的马鞭砸在人脸上，立即绽开一条狰狞的血痕。

“再不动手， 那鹿若是逃了， 朕便治你死罪!”

侍卫终于动了，接过那弓，有些笨拙地搭箭，拉弓。而元帝也不再去注意其他猎物，只是静静地立在马背上等着他动手。

那是只怀了孕的母鹿......

弓箭拉开，瞄准前方，那牧鹿像是察觉到死亡的威胁一般，忽然停下，乞求似地朝这边望来。

那侍卫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闭了眼，但还是费力拉满弓，在松手的前一刻忽然把弓偏了方向，弓箭射去，自然没有射中，不待元帝做出任何反应，那牧鹿早逃也似的消失在翠林中。

这侍卫的一举一动都被元帝 收入眼中，他的恻隐之心，包括他拉弓时微微发抖的手。

元帝只冷笑了一句“真是个废物”，便从身旁的侍卫接过另一柄弓，也没朝那侍卫做任何举动，便策马朝那翠林而去。

元帝自然看不到自己走后那侍卫睁开眼时眼中再也掩盖不住的怒火和杀意。

西郊的翠林范围极广，且翠林之中散落许多从靠东的陡壁上坠落的岩石。元帝追着那头牧鹿一路向西，牧鹿躲进翠林后便利用地形优势逃的不知所踪，再回头看时，身后侍卫早跟丢了。林中雾重，元帝驱马四下探路，却始终找不到林子的出入口。

“谁?谁在那里!”帝王的直觉一向很敏锐，即使对方有意隐藏自己的方位，但元帝还是立即察觉到这附近有人。又或者说，是有人一直 跟着他。

左手边的草丛忽然发出一阵惠翠的声响，元帝立即拉满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去，用弓拨开那簇草丛，却发现那箭落了空。

元帝心中警铃顿响，还没来得及过多思虑，右耳后方冷风一凛，他急忙侧身躲开，用弓箭隔开从身后刺来的长刀，那刀的主人似乎力气不支握不太稳，他猛一用力，那刀便被震飞，直钉钉地刺在树上。

“你是何人?谁派你来刺杀朕的?”元帝丝毫不给那人反击的机会，从马鞍旁又抽出一支羽箭，瞄准对方。

隔着层白雾，虽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但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并没有受伤，那血腥味必是从那人身上传来的。

“说，谁派你来刺杀朕的? !”元帝蓄势待发，倘若这人再不回答，他便将此人就地射杀。

回应他的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元帝丧失最后一丝耐心准备放箭时，隔着白雾的那边忽然传来一个没有任何温度和情绪起伏的声音:“你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