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廷（古篇一）

一 半生一梦

人们常说，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往往会做错很多事，同样也许…会改变很多事。

我醒来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窗外恰好飘进来一朵花瓣落在脸上，有些痒，我将它拿掉，梦里赤红的天空和兵刃相接的喧器，都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我却清晰的记得，我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死亡，化作无垠星海里的一粒尘埃，消散在这个宇宙里。

以前看书里说，佛于菩提树下坐化，三千世界阴阳轮转，也不过只是一片落叶落下的眨眼间。我在十六岁这一年侥幸得窥天机，不过浮生一梦，竟觉有半生悠长…

“曦瑶…”是谁在唤我？

声音熟悉的令我忍不住视线追逐出去。

院中栽种着许多梨花树，因为照料有佳，眼下开的正好，院中的少年正在看我，白衣墨发，长身如竹，清冷的眸子宛如夹杂着细细碎雪的风，唇边漾开的笑意又将它融化。

我叫程曦瑶，家父妖王程智，家母人族长公主，家师朱正廷。

先生在树下站着的样子，在梦里反复出现过，我想，那是我此生挥之不去的心魔。

便是与魔族最后一战，身死弥留之际，想到的，也是先生在树下含笑望来的样子。

先生不知，而我，我有相思不可说。

此时此刻，先生叫我，我提起裙子跑去，亦像每一次义无反顾的到他身边去一样，天机又如何，只要先生叫落落，哪怕是黄泉碧落，我都是敢下的。

“怎么忽然发呆了许久…？”

先生关切的问我，语气温柔，一如往常，彼时的他还是一名普通的人族学院弟子，谁会想到这是未来得证大道名摄神都的教宗大人。

梦中的先生，也是如此好看，相较起现在，变化无多，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样子，只是那时的先生。

眉宇间总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愁思，旁人不觉，可我自幼跟随先生身旁，对他的一举一动最是了解，我知道。

他有许多的烦心事，以前我能跟在先生身旁给他排忧解难，可是现下不行了，梦里的我们都长大了，都有自己需要面对和承担的责任，很多人羡慕我。

说我是妖族千百万年来唯一的女帝，生来就是要继承大统的，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们不了解我。

我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大志姓朱，名正廷，我喜欢叫他先生。

庄周梦蝶的故事里，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可是因为梦境太过真实，有人说，也许，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

就像现在的我，站在先生面前，却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好像一开口，眼前这个人就会变成一只白色的凤尾蝶离开我的梦里。

先生不知我的心事，只疑惑的问我：“怎么了？”

“曦瑶只是觉得，能一直呆在师父身边，真是太好了！”

我朝先生露出一个白虎式甜蜜的笑容，奈何先生只是无奈的用手轻点了下我的头，真实的触感竟让我差点维持不住脸上完美的笑容。

这是先生的手，五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带着温热，我这才后知后觉，我如今只是一个十六岁黄毛小丫头片子。

既不是风华绝代的妖族公主白落衡，也不是受万妖朝拜的女帝，先生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教宗，我想陪着他，就可以这么做，不需要瞻前顾后，不需要顾及旁人。

晚饭后，先生指导我练剑，我如今这半吊子的水平，大概也就能唬唬同辈的人，遇上通幽境后期的，都怕是要倚仗自己得窥天机才讨得便宜，这如何能保护好师父？

我再一次深刻地反省自己，对平时的懒散十分唾弃。

我心中盘算着要把修炼的事提上日程，眼睛的余光却注意到先生坐在一旁，揉了揉额角。

这两天先生一直在藏书阁里翻阅典籍，想要为我和轩辕解决经脉问题，我见他略有疲倦，就收起手中的噬血鞭，走过去挽起他的手，“师父…你是不是累了？”

“嗯，是有些疲惫。”先生笑笑，任由我拉着他的衣袖。

我拉着先生一路到广场上空旷的地方，今日是个好天气，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我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和先生坐在一块，在广场上看起了星星。

想起后来许多年，我不在先生身旁，独自一人站在白帝城巍峨高耸的宫殿之中，远眺着远方的星辰，那时候的星星似乎并无今晚的好看，也许是离开了先生，再美的景色也难入眼中。

“先生，你会不会有一天不要落落了？”

我突然问他，先生微微皱眉，好看的脸上带着几分温柔的责备，“胡说什么？不会的，永远不会。”

我笑了，像个真正的少女，不用去想虚无缥缈的将来，不用去承担什么大义和责任，我只是先生身旁的曦瑶，会好好保护他，陪他一步一步走向强大。

上天给了我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一次，我会把命运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为了自己，也为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