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遂愿

明月当空，洒下满地清辉。

木制的大舀勺在热腾腾的锅里不断翻腾着，白色雾气升高，又消散在空气中……

麻利地将馄饨舀入粗瓷大碗中，佝偻着腰的老人笑吟吟将满满一大碗馄饨放到桌上，“两位贵客，慢慢吃……”

“多谢老人家。”蓝深礼貌作揖，又换来老人迭声的“不用，不用……”的摆手。

“行了行了，继续去给我煮馄饨，别愣着……”

叶白衣一边将只剩下汤水的碗放到一旁，又端过那碗刚刚被放下的馄饨，似乎感觉不到刚刚出锅的温度，饿死鬼一般又吃了起来。

桌旁，老人已经在年幼孙儿的帮助下将十几只被吃得只剩汤水的碗收走，又继续煮馄饨去了。

蓝深端坐在叶白衣对面，一点也不见不耐烦，默默看着他吃着。

许是夜深，两人下山时，街上行人已是不多，只有些深夜大开着的清冷的客栈和摆在街边的食摊还算有些人气。

蓝深以为叶白衣要拉着自己去客栈叫上好酒好菜大快朵颐，谁知最后却拉着他坐到了馄饨摊子前，一边嫌弃老人家动作慢，一边一点不客气地指挥人不停给下馄饨。

虽说食不言，但以这位前辈的性子，等他吃完了，想必也没时间听他道谢了。

或许，就只能再多抄几遍《雅正集》了。

“多谢前辈襄助。”

叶白衣虽吃得急，却也立刻就听到他的话，嗤笑道：“我不过是还债，再说我那是答应了温客行，你有什么好谢的？”

蓝深不以为然地摇头，“虽是如此，可前辈帮的，也是我的朋友，这句谢，是前辈应得的。”

再则叶白衣若是不愿意代弟子偿债，也没人能逼得了他。

也正因如此，蓝深才感激他。

叶白衣鼻腔里轻哼一声，不再说话，又自吃起馄饨来。

又是好几碗馄饨下肚，叶白衣终于发出满足的喟叹，“行了，走吧。”

似乎这一顿饭吃完，他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语气里尽是欢喜快活。

蓝深付了银子，跟在叶白衣身边，目光极快地掠过对方的发，好像，白发又多了些。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交浅言深，不大合适，就此沉默了。

蓝深自己不觉得，叶白衣却一眼看出他眼里新添了欲言又止的忧色。

“……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对着蓝深，叶白衣总有着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又觉理所当然的宽容和信赖。

蓝深抿着唇看了眼叶白衣，才低声轻问：“前辈，真的想死吗？”

分明一开始就知道放任的结果，可或许是这些时日以来的相处让他明白，这位前辈并不是表面那样不在意的，蓝深也因此，变得有些在意起来。

叶白衣一怔，面上轻松淡去，他看了眼蓝深，恍然明白了蓝深的担忧从何而来，这让他连发脾气的心思也没了。

“能活着，谁会想死呢？”他勾着唇，没什么笑意，语气也是淡得没有情绪的。

空气沉寂着，两人默默地走着。

蓝深忽然道：“若是可以，前辈早些回来吧。”

“什么？”叶白衣难得有些惊讶。

他隐约猜到蓝深的意思，却又不敢相信，毕竟他已经拒绝了他许多次。

话即已出口，蓝深就不会再给自己退缩的余地，他沉声道：“前辈看出来些我的来历不是吗？”

“待前辈归来，遂前辈心愿便是。”

叶白衣古井似的眼里跃出喜色，刚要说什么，蓝深已经抢先，“但有一个条件，只比试，不可拼命！”

“你……”这一刻，叶白衣有种打破了对蓝深的认知的感觉。

叶白衣目光深地看着少年，那清澈的黑眸里有不容反驳的，坚定的意味，令叶白衣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

他想，原来，蓝深早就看出来了。

难怪，难怪会一直拒绝……

他那时只是觉得，一个求死的剑客，要是能死在另一个强大的剑客手里，也是很好的归宿。

可惜，竟然是被看出来了。

但被看出来，似乎也不错。

叶白衣突然又笑起来，不是平常的总带着些讽刺笑容，只是一个平常的，普通的，象征着高兴的笑。

“好，我答应你。”他说。

其实，多活一段时间，看看这些小辈们的故事，再多尝一些美食美酒，也是很好的。

镇子并不大，两人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蓝深不是个感情充沛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送别话。

说是送叶白衣一程，就是真的送他一程。

眼看到了镇外，蓝深便作揖告别，“前辈保重。”

叶白衣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但只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本是有了盼头，急着走的，但那落在他身上专注目送他离去的目光，还是令他有些烦躁。

叶白衣转回蓝深面前，也不等对方询问，就急急道：“诶！或许是我多想了，但我还是要讨嫌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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