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问近况以后,二人又一起沉默下来。
如今隔在她们中间的,是权利更迭下的家破人亡。李长歌自然做不到像是从前那般与乔惜音姐妹情深,不管事情起因如何,现在的结果都是东宫上上下下皆被血洗。
乔惜音并未多言,拍了拍李长歌的肩膀。
顺着桃花眼内的目光看去,李长歌看到了静静存放于白色帷幔之后的棺椁。
她先是收回目光与乔惜音对视一眼,见人微微点头,这才起身慢慢向着棺椁走去。
接下来的时间,理应留给长歌和她的阿娘。
乔惜音静悄悄地走出房间。
院内等待的皓都和先前一样,依然是抱臂倚在墙上,动作丝毫未变像是刻出来的石像一般,只有在听到房门轻轻打开时发出的“吱呀”声响,他这才抬头看向房门前。
两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撞。
乔惜音弯了弯眼眸,慢慢走到皓都身边。
乔惜音“杜先生一定给你下了命令吧,是见到长歌不要手下留情?”
皓都胸腔震动,闷闷地“嗯”了一声。
乔惜音“那刚才我让你放下剑你就真的放下了?”
旁边传来一阵淡淡兰花香味,幽香雅淡,清远悠长,是乔惜音随身佩戴的香囊味道,也是独属于她的味道。
皓都抱臂藏于肘下的右手五指微动,似是想要抓住这股香味一般。
皓都“郡主之命不可违。”
乔惜音“这样啊——也就是说,义父之命可以违咯?”
乔惜音拖长尾音调侃道。
皓都终于不再垂眸只盯着地,他抬眼看向身旁站着的乔惜音,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试图否认乔惜音的话,还没等出声就被打断。
乔惜音“倒也不是违命。”
乔惜音“今天是阿耶叫我来荣恩寺,我所做的一切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回去以后你如实禀报就是,不会受到责罚的。”
乔惜音不是那种任性之人,为了自己想做的事便不管不顾皓都,她今天之所以开口也是因为有李世民的授意在前。
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大唐当之无愧的国都。
为了以防发生祸乱,百姓举动都尚在旁人监视之中,更何况她还是郡主。
乔惜音前脚刚让皓都放下剑不要为难李长歌,后脚这道消息就一定会传到杜如晦耳中。他拿乔惜音没有办法,难道还会拿身为义子的皓都没有办法吗?到时候,皓都所面临的那必然是斥责与惩罚两者皆有。
只不过如今有李世民授意在先,杜如晦知道以后也奈何不了。
听完乔惜音说的话,皓都心下了然。
皓都“属下明白。”
乔惜音点了点头,看向房门。
现下已至午时,刺眼阳光被房檐遮住。她和皓都一前一后站在房门正对的走廊上,恰好也是背荫处,微风拂面而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皓都就站在乔惜音身后,目光看向她被风微微吹起的襦裙,犹如水面荡起涟漪波纹。
李长歌推门而出,手中拿着的是乔惜音给她准备的包袱。包袱内装着两身男装,一些银两。
她双眼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刚一抬眼就见到背荫处的乔惜音和皓都,李长歌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明明应该是恨着乔惜音的,因为这一切都是拜乔惜音父亲李世民所赐。可她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前十几年朝夕相处的姐妹情,昨日逃脱时为她挡的那一箭,这一切都让她割舍不了。
李长歌没有办法做到去恨乔惜音。
她握紧手中的包袱,尽管心里想的是这样,但口上还是不饶人。
李长歌“下一次再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听见这话,乔惜音却是突然露出了笑容。
她摇了摇头,对着李长歌说道。
乔惜音“长歌,我们永远都不会是敌人。”
还有很多的话乔惜音没有说出口,比如说争储夺位向来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倘若今天胜的是李建成,就会变成是秦王府上上下下被血洗一空了,只不过身份互换,乔惜音未必会像李长歌一样有机会逃命。
作为胜利的那一方,乔惜音如果现在把这些话说出口就是在慷李长歌之慨。
她不会说的,但她也知道长歌不是愚笨之人。
这些话,李长歌总会明白的。
听见乔惜音的回答,李长歌目光有些复杂。
永远都不会是敌人吗....
然而不过片刻,她便不再想这句话。今日是因为有乔惜音在,她才能够和阿娘好好道别,思及此处,李长歌再次开口。
李长歌“多谢。”
乔惜音摇了摇头,仍然是那副眉眼弯弯唇角翘起的温柔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乔惜音一直看着李长歌离去的方向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被风吹的干咳几声。
皓都“郡主,此处风大,还是早些时候回东宫为好。”
皓都原本是站在乔惜音身后的,见她低头咳嗽,便立马走到前面利用身型高大来为她挡住愈来愈大的风。
官帽后坠着的两根发带随风而舞,看的乔惜音有些手痒。
她眯了眯眼睛,强忍住想用手拽下发带的冲动。
乔惜音“正好时候也不早了,回东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