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祁夕沐是被电话吵醒的。
“琉琛，今天上午不用来了，下午录音时间不变。今天的新闻你看了吗？我这边快忙疯了。”
通知栏的新闻头条密密麻麻，无一例外都是《坚决抵制粗制滥造之流》、《劣币驱逐良币，深度作品何去何从》、《呼吁审美回归》......
“把璃玖人肉出来”“重金求璃玖住址”“手机号QQ号多少啊，我要把她骚扰到死”群众的发言越来越过激。幸亏纪秋白签过隐私保护协议，从没露过面，也从没在三次元提起自己二次元的身份，所以目前能被攻陷的只是社交软件。
祁夕沐翻着突然想到什么，轻轻摇醒一旁的纪秋白。
“私信关了吗？”
“......关，关好了......”
祁夕沐点头，自己如是操作。作为被内定在名字里的另一位女主角，她的社交软件也迎来一波轰炸，各种尖锐的评论直指她，以及她们。
“不知道琉琛怎么会和璃玖那种神经病混在一起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呗，只有神经病才会理解神经病。”
“喂喂，楼上的，琉琛大大的cv功底谁都没话说，这回充其量只是配了几个烂剧，说话别那么难听。”
“以后琉琛小姐姐交友得谨慎啊，被拉下水就不好了。”
“对的对的，圈名最好也改一下，跟这种人必须撇清关系。”
无独有偶，另一边的社长也在催促她。
“现在就把你们俩的闺密空间解了，情头换了，所有互关全部取了，所有联系都不要再有。过几天的发布会就说，是你不小心被欺骗蒙蔽，今后一定会更加谨慎......”
“啊对了！”社长还没说完，旁边的纪秋白突然一捶床坐起来，“完了完了我忘记了！”
“忘了什么？”祁夕沐口型问她。
“我自己是无所谓，但你是跟我捆绑营销的啊！我怎么能就图自己爽快不管你了......”纪秋白使劲揪头发，“那那个，我现在取关你还来得及吧！要不我俩当众吵一架决裂？”
那边还在催促，祁夕沐瞪了她一眼，冷声打断电话里和电话外的人。
“撇清什么。”
说话的人都安静下来，纪秋白缩在被子里，要取关的手停在半路。
“十几年，是说撇就撇的吗。”
“现在不是你们姐妹情深的时候！”那边的社长显然认为祁夕沐在意气用事，外放出的声音满是苦口婆心，“做个秀而已嘛，回头私下解释还不是一句话！”
“我拒绝。”
“你别一根筋！这个时候要是站错了队，你的前途就全毁了！”
“站错队？”
祁夕沐冷笑一声。
“我只知道站在璃玖身边，不知道什么是站错队。”
秒回的消息停了片刻。
“行，你不愿意，就也一起退社好了。我们小社还要发展，担不起你的仗义。”
纪秋白的手机响了一声，是祁夕沐退出社团的通知。
她傻傻地看着祁夕沐，后者冷眼回瞪。
“听清楚了？你敢取关一个试试，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倒是跑得最快。”
纪秋白默了默，起身踩上拖鞋，拖拖踏踏地走向另一张床，一骨碌钻进祁夕沐的被窝。
“夕沐沐最好了。”
什么连累，什么明哲保身，都俗不可耐。
她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些东西。
这一天，世界仿佛天翻地覆。只有她们的房间拉着窗帘，什么都没变。
没有人认识璃玖，没有人能找到璃玖。也许谁走在路上不小心踩到纪秋白的脚，还会客气地道声抱歉，转头继续和朋友一起啐璃玖。
人们诅咒，谩骂，搜肠刮肚一切恶毒的话。
——讨伐一个不存在的人。
而纪秋白读完，却真正很是愧疚。
“是我想得太少太简单了。真正在内容上下功夫的、优秀的作品失去立足之地，用心创作的作者几乎无法生存，原本就不宽松的创作环境变得更艰难，这都是我这个劣币干的。”
祁夕沐想起了自从璃玖火起来就再也没有更新过的大大。
不知道在这场文学灾难中，还有多少创作为生的人受到重创。
“恶魔的能力已经消失了。”她像往常一样摸纪秋白的头，“一切都是众望所归。。”
妙笔生花的创作大大们将收获应得的赞誉，读者拥有了真正优秀的作品，而纪秋白也可以随缘产出随心下笔，不再无谓地忙碌。
几天后，千梦召开了发布会。第一件事是表明和琉琛璃玖划清界限的决心，第二件事是亮出他们在璃玖时代发布的另一些作品——也就是祁夕沐挑选的那些。
那时纪秋白为了防止被拒绝，还特意给这个原本出自祁夕沐的主意冠以自己的名头。
结果最后它不归属两个人中任何一位，而是成为了“千梦初心”的有力证明。
面对纪秋白的愤愤不平，祁夕沐无谓地笑笑，转而也发布了一条个人声明。
【首先，我很感谢那些曾经喜欢过我的粉丝们，今后我也依然会在配音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对于我和秋白的关系，我想过去的那些印记足以证明。也许会有人认为我是一时脑热站错了队，但我想说的是，我从未后悔过认识秋白，也从未后悔过为秋白的剧本配音，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会后悔。】
这条声明最终毁誉参半，有人将她归属为璃玖的同类而连带骂之，有人则表示欣赏她们之间坚不可摧的友谊。
“结果直到你糊掉，我的同人文你还没动笔。”刷着评论的祁夕沐突然说道。
“什！”纪秋白一拍脑袋，“我......我那不是太，太忙了么啊哈哈......”
“大鸽子秋白。”
“我马上写我现在就写......”
另一条特别关注的推送叮咚一声。
是更新，大大久违的更新。
茶几上，纪秋白的签名印章站在印台上。那块海绵被反复滴上印油，又反复干涸，中央部分已经略微凹陷。
她想起那时她对纪秋白说，成名快乐啊。
可成名后的纪秋白却始终没有真正快乐过。
“哎，秋白，这恶魔的能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说它要的交换到底是什么？”
“这个么......”纪秋白早当这事翻篇，此时祁夕沐一问，她也开始思考起来，“难道是钱？挣来的所有钱就是从我这儿路过了一下，一毛也不剩了。”
身败名裂的璃玖确实支付了来自多方的各种违约金和赔偿，但这完全不足以耗空那短暂成名带来的巨额收入。剩下的钱，纪秋白全部用在了曾经的老东家上。而千梦成功谈成了多项合作和投资，基本得以从这一次灭顶之灾中全身而退，却不知道这都是纪秋白在暗中四处打点。
“应该不是。”祁夕沐的手指敲敲下巴，“钱和名誉一样，都是你原本就没有的东西，这算不上代价。”
“那是......好心情？”纪秋白又往那段时间的憋屈上想。
“这种事换作其他人的话，估计高兴都来不及吧？”
纪秋白一想也是，正绞尽脑汁再发散思维，却看到祁夕沐眼睛一亮。
“是自由创作的权利吧。”
唯独这一样，是纪秋白在交换前就有，在交换后失去，又在打破规则后重新找回来的，她最为看重的东西。
时光飞逝，最终一切归于原点。
商人们没日没夜地计算数不清零的损失，忙着想办法补偿；公关们发布会一场接着一场，忙着重振旗鼓。
而她们视这段短暂而疯狂的时光为她们美好的回忆之一，成为老去后可以吹嘘的当年。
然后努力配出更好的音，努力写出更好的本。
正如无数个相似的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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