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道:“还是不要再追究这些了,今晚一探究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枕尘欣然点头,道:“也是。”
至始至终,一旁的蓝忘机恍若被遗忘一般,不曾被提起过。
他处在无声中,浅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正谈笑风生的他们。
……
白天里宾客盈门的酒肆,在夜里没有一丝灯火通明。它只一人处在黑夜里,周身什么都没有,却莫名凭添了一抹阴森之色,似这一周,都处在巨大的坟墓之上,令人不得不惶恐。
明明白天里宾客如云,夜里却没有一位客人,这种景象不是一般的奇怪。更诡异的是,里面就像是没有人了一般,半点生气未有。实在是太安静了。
金凌只看了一眼,就被这等景象给震撼到了。哪怕是江澄,此生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似乎比以往的一切,都更要危险。
江澄后悔带金凌来了,早知道就应该在行路岭的时候,传信给姐姐带他回去。只是说什么都晚了。枕尘也叹了口气,沈梦不动声色的护在他身旁。
枕尘率先推门而入,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于是他顺手摸来一盏油灯,拂手燃起一丝微光,照亮了这宽大的酒楼。
里面无人,走着走着,枕尘觉得自己脚边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并不清楚,便又蹲下身将油灯凑近了一些。只见腐烂的肉身在这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恶臭味,许是别人清理过了。
枕尘踢开脚骨,再一望前面,竟是被这浩瀚的景象给震惊到了。
这地下室里,地上的肉块东走西落,零零散散,落脚的地方已经生蛆了,正在慢慢地蠕动,看起来恶心的不行。
枕尘被恶心的不行,抿嘴将那声干呕给咽了下去,金凌扭头就吐了。
枕尘道:“你觉得,这是同一批人吗?”
他这问的是被忽视已久的蓝忘机。蓝忘机眉尖微动,垂眸落到那块蠕动区域,淡声道:“不是。”
枕尘笑道:“所见略同。”
说完,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显然的,这是废物失败品存储地,不是他们要找的目的地。
一路前行,沈梦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一下,不慎触碰到了机关,一行人脚下落空,立刻掉了下去。
半空中,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卧槽!”
然后华丽丽的摔成了叠罗汉。
枕尘扶住墙壁,按了按太阳穴,才从头晕目眩的失重状态中走出。见沈梦一手撑地,没有压住蓝忘机的腿,金凌就坐在地上,正好在她面前,不得已往后仰。三个人都很辛苦,只有江澄和枕尘被单独甩出来。因为枕尘在前,江澄落后一米,又在右边,自然八竿子打不着线。
至于他们三个,都在后面,距离不大,而秦何……
枕尘暂时没看见秦何,只能上前将沈梦扶起来。沈梦起身还有点不稳,又有点要往前栽的意思,然而脚步也跟着向前,一下子就稳住身形。正好他们也起来了,沈梦道:“秦何呢?”
枕尘如实道:“不知道。”
同一时间,还有人的声音在回响:“我在这!”
几人扭头一看,不见人影,再一抬头,成功地看到被挂在上方的秦何在随风摇曳。
枕尘抿嘴,抽了抽嘴角;蓝忘机神色微异,没有说话;江澄无言以对;沈梦面无表情;金凌在憋笑。
几人神色各异,还是江澄上去将他给救下来。
秦何被他搀扶着走过来,奄奄一息道:“枕师兄。”
枕尘从善如流的无视了他的控诉,弯起唇角无事人般地说道:“秦师弟。”
他眉目和善,秦何却成功的无言以对。
几人贸然闯入这无人之地,各自戒备,缓步前行。沈梦边走边环顾,轻声喃语:“这里会有什么呢?”
语气里带了小女孩的忐忑和压抑的好奇心。
枕尘嘲讽道:“有什么?等见到了就不想知道了。”
沈梦莞尔,道:“好嘛,你气什么?”
枕尘冷笑道:“谁和你气了,专心看路。”
这着实不像枕尘的风格,如现在这等危险,他应是不说话才对,再如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顾自己一时之性。
江澄无奈道:“好了,别吵了,我们到了。”
确实是到了,面前亮着几缕微光,向他们展现出了面前的一切。
墙角放着几具尸体,他们像玩偶一样被主人抛弃,耷拉着脑袋静静地坐靠在角落等待下一个机遇或腐蚀。
一半俊美,一半恶鬼。
秦何当即怔住,瞪大了眼睛突然间就哑了声音,顿了顿,才听到从咽喉里挤出来的支离破碎:“……何岁!”
也许是一瞬间忘记了名讳,秦何说话的时候有着几不可查的停滞。
虽然早已然料到结局,但枕尘还是不忍,终是犹豫片刻,抬手挡住了视线。
沈梦也一副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的模样,似惊诧似了然,对于一切胸有成竹的明悟。
无声寂静中,金凌不忍,小声道:“三舅舅……”
枕尘觉察他未完的话,放下掌心,整个人也不由一怔,道:“秦何,你……”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男人带笑的模样定刻在恍如冰碎的表情,似乎只要轻轻一碰,他就会支离破碎。
连眉眼也染上几分哀戚。
何岁年纪不轻,但容颜却恍若定格在十六岁,永远长不大一样。岁月待他极为优柔,没有在他的脸上添过一笔妆色,哪怕是枕尘也必须甘拜下风。
此时他阖眼耷拉着脑袋,和那些半人半鬼的怪物靠在一起,另一张面容上也不知是挖了眼睛还是如何,总归是看不到一丝亮光。
秦何定定地看了许久,好像被定在那里化为了石像,挪不出一步。
枕尘离的他最近,也看到了他脸上微涩的泪光,正在缓缓流动,也不知是何时落下又何时而来。
最终还是蓝忘机说道:“秦公子,逝者已矣,且行且珍惜。”
秦何张了张嘴,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两行清泪被火光照映清楚的落入众人眼眸,终是道:“……何岁!”
似乎所有,都抵不过这两个字。
“砰”的一声,秦何跪下了。
他疼不疼枕尘不知道,但听声音感觉挺疼的。
看他无声痛哭了起来,枕尘觉得很奇怪。虽然他们有十几年的情谊,虽然枕尘知道他们是好朋友,但他还是感觉到怪异。
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至于让秦何这个样子。
所以,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
时光追溯,十三年前。
那时躁动刚起,所有人都怀疑到死去不久的枕尘的身上,秦何作为式微的秦家子女,和枕尘关系甚好,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他的身上。
可秦何知道不是,但没有人会信他,于是乐陵秦氏就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