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老祖三

笑着笑着，江澄想起了一件事。他将思华解下来递给他，道：“喏，你的剑。”

　　枕尘愣了愣，笑着接过，低头看了看思华，才道：“……谢谢。”

　　忽然间两方无言，枕尘思考了很久，抬头说道：“蓝湛，就你一个人吗？”

　　蓝忘机垂眸，道：“嗯。”

　　“哦。”他看了看窗外，寒风瑟瑟，深不见底，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怎么回去？”

　　蓝忘机道：“无事。”

　　枕尘想了想，也不再说这些，转而问江澄：“我们现在回去？”

　　江澄听着风声，道：“还是算了吧。先在这将就一晚上，明早再出发。”

　　枕尘点头，道：“好吧。”

　　两个人商议好了，但却并不包含蓝忘机在他们商议的范围里。蓝忘机转身下楼。

　　他出了驿站，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离去。

　　寂静的夜色，被狂风呼啸之声划破。蓝忘机抬起头，白衣和抹额在冷风中猎猎而飞。

　　今晚的夜特别的黑，然而天上的月亮却只是遗缺了一小块，依旧那么的亮，也那么的圆。也许是今晚的天色相衬，所以皎洁的月光落入掌心，被照映着的事物看起来都比从前更清楚，只是另一边也有深渊。

　　……

　　秋季，百凤山围猎场。

　　百凤山前有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四周拔地而起数十座高高的观猎台，其上人头攒动，兴奋的窃窃私语之声嗡嗡嘈杂，最安静的自然是最高、最华丽的那座观猎台。台上坐的大多数是年迈的名士与家主家眷，后排侍女们或扶华盖，或持掌扇，前排的女眷们均以扇掩面，十分矜持地俯瞰下方猎场。

　　然而，待到姑苏蓝氏的骑阵出现时，这份矜持便维持不下去了。

　　蓝曦臣与蓝忘机端坐在两匹雪鬃骏马上，领着姑苏蓝氏的骑阵缓缓前行。二人皆是腰悬佩剑，背负弓箭，白衣共抹额齐飞，凌然若仙，踏雪白靴一尘不染，只怕是比旁人的衣面还干净。甫一登场，仿佛连空气都沁人心脾起来。

　　众多女修纷纷为之倾倒，含蓄一些的只是放下了扇子，张望的姿态迫切了些，而胆大的则已经冲到观猎台边缘，将早已准备好的花苞花朵朝那边扔去，空中霎时下起一阵花雨。

　　姑苏蓝氏的子弟因世家尊贵天赋过人，相貌更是不俗，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蓝曦臣与蓝忘机更是从十三岁开始便能习以为常，二人泰然自若，向观猎台那边微微颔首以示还礼，不作停留，继续前行。

　　忽然，蓝忘机一抬手，截住了一朵从身后掷过来的花。

　　他回首望去，只见身后尚未出列的云梦江氏骑阵那边，为首的江澄垂眸抿唇，而他身旁一人坐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胳膊肘搭在马脖上，趴在马上此刻早已笑的肩膀耸动，眼泪都溢出来了。

　　他笑了一会，方抬头，见蓝忘机望着他，眨了眨泪眼，待看得清楚了些眨巴眨巴眼，开始卖萌装可怜，一脸无辜的模样，看的台上的女修心都要化了。即恨自己不是江宗主，不能揉他脑袋，又恨自己不是蓝忘机，不是他卖萌的那个对象，可谓是心急火燎。

　　蓝曦臣见蓝忘机勒马不前，道：“忘机，怎么了？”

　　蓝忘机道：“枕尘。”

　　枕尘不搭理他，开始扒着江澄恍若无事。

　　蓝忘机举着那朵花，看上去脸色十分冷淡，语气也是，道：“是不是你。”

　　枕尘立刻否认：“不是我。”

　　江澄却是知道，他这是害羞了。毕竟他们也不是很熟，虽然不是第一次送礼，但第一次是赔礼道歉，这一次却是欣赏，也有点胡闹的意味，本来丢花就让他鼓了好一会儿的勇气，现在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他当然不好意思承认。换作平常，他肯定是会说：“是啊是啊，蓝湛你高不高兴？”玩笑又不认真的模样，估计谁也挑不出错。

　　另外两名女修笑道：“是枕公子扔的。他还拿在手上好一会，东张西望，才选你了。”

　　枕尘不说话了，他干脆直接趴到马背上装聋作哑，一旁的江澄都瞧见他耳垂红了，不得不说道：“泽芜君，含光君，不好意思，你们不要理他。”

　　蓝忘机垂下拿着那朵花的手，摇了摇头。

　　蓝曦臣笑道：“无妨。枕公子赠花之心意，我代忘机谢过。”

　　待他们挟着一路纷纷香风花雨缓缓走远，江澄看了看观猎台上挥成一片五颜六色绢海的手帕，对枕尘道：“她们扔，你跟着扔什么？”

　　枕尘待他们背过身要走的时候，就已经抬头，脸上因为两次趴着，被热气闷的都有些红了。他道：“看他好看。也没找出比他还要好看的，就投给他了。话说，他背后是长了眼吗，怎么连我扔的都知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背探了探额头，觉得好受了点，又摸了摸耳垂，那里的温度比掌心还要高。

　　江澄看了一会，掷了两朵花给他，道：“这花上有露水，你先将就着吧。”

　　枕尘沾了沾露水，抹在耳垂上，觉得温度退了，也就不动了。将花藏在袖子里，对着一旁的女修控诉道：“两个死没良心的，我哪儿对不起你们了，居然还揭穿我。”

　　女修嘻嘻笑道：“枕公子，我们说的可是实话，更何况，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枕尘抿嘴，嘟囔着道：“我和他又不熟。”

　　别看他和谁都是谈笑风生，但他也是个遇热则热，遇冷则冷的人。像蓝忘机这样的，至今为止也和他没多少话，通常三句不到就结束了。

　　正在这时，金光瑶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响起：“清河聂氏骑阵入场！”

　　聂明玦极高，站立时便给人极大压迫感，骑在马上更有一种俯瞰全场的迫人威势，观猎台上的嘈杂霎时小了许多。

　　江澄道：“你应该没见过他，聂怀桑的哥哥，世家榜上排行第七的聂宗主。”

　　枕尘看着女方这冷寂且惴惴不安的场面，道：“明白了。”

　　不过崇拜赤锋尊的男修助阵不少，欢呼声反倒格外震耳欲聋。而聂明玦身旁的聂怀桑今日依旧是穿得考究无比，悬刀佩环，纸扇轻摇，乍看好一个浊世佳公子，然而谁都知道，他那把刀根本不会有什么出鞘的机会，待会儿多半也只会在百凤山里逛逛看看风景而已。

　　枕尘看了一会，没打算将花掷给聂明玦，而是对准聂怀桑，将袖子里仅剩的两朵花扔了过去。聂怀桑被花扔到，还有一朵掉在了马背上，被他捡起来，环视一圈，见到枕尘眼睛一亮，遥遥将花举起，对他摇了摇手，表示疑问。枕尘对着他笑了一下，欣然点了点头，于是聂怀桑指着他笑个不停，又竖起大拇指表达对他胆量的夸赞。

　　这一切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心中敬佩的有，夸赞的有，骄傲的有，但思量的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