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温氏五

三个人饥一顿饱一顿的吃着玄武肉，也勉强撑过了三天，三天后，枕尘也终于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有一下没一下的小口咀嚼着烤肉，只一块掌心大小的肉，也硬生生被他吃了半个小时，肉也已经凉了，味道更加的难以忍受。

　　江澄看不下去了，道：“不想吃就别吃了，喝点水吧。”

　　说着，他将手里比手掌还要小的石碗递给他，碗里的水已经被热过了，再嫌弃，口渴的时候还是可以尝一点。

　　这还是枕尘自个儿找的石块，用弦绳使劲儿又磨又割的，浪费好多才勉勉强强有个碗的轮廓，装一点水还是可以的。

　　枕尘推了回去，头也不抬道：“不用了。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对这些感兴趣，就算一天不喝水也不会有什么事。”

　　江澄叹气了一下，将石碗放下，道：“是啊，我也就没有见过比你还要好养的人了。”

　　闻言，枕尘得意道：“那是。”

　　听的江澄发笑，道：“夸你一句，你还给我喘上了。”

　　“嘻。”

　　两个人闹了一下，枕尘扭头道：“蓝湛，你伤怎么样了？”

　　蓝忘机顿了顿，淡声道：“还好。”

　　一个问的含糊，一个答的含糊，听的江澄抬头看看这石壁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

　　“哦。”枕尘算了算日子，道，“蓝湛，你说，是我们云梦江氏先来这里，还是你们姑苏蓝氏先找到？”

　　蓝忘机垂下眸子，眉目恹恹，低声道：“等不到的。”

　　枕尘道：“嗯？”

　　枕尘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知道云深不知处被烧，但也总不可能没有人来救他吧。

　　蓝忘机却木然道：“父亲快不在了。兄长失踪了。”

　　枕尘终于沉默了。

　　他揉了揉眉心，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没有蓝老先生主持大局，家主又危在旦夕，也怪不得会没人了。

　　思考了许久，他小心斟酌，道：“蓝湛，你，疼吗？”

　　蓝忘机没有说话，枕尘一边想着，却笑道：“我也疼过。”他不管蓝忘机有没有在听，也不管蓝忘机会不会搭理，只是自顾自地回忆道，“但我记得母亲曾说过：你要记得别人对你的好，不要去记你对别人的好。我觉得这句话很对，人这一生就这么点事儿，只要不欠别人的，别人欠你再多你心里也没负担。况且要是什么都记得，岂不苦哉？”

　　何苦来哉？

　　蓝忘机终于抬眸看他一眼，哪怕是说起这样的事情，他也是笑着的，不见分毫苦意。果真是天生笑脸，就算是有过间隙的人，也能笑着相谈甚欢，然而话尽的时候却也极为疏远。这让蓝忘机想起了一句话：

　　你笑着的时候，我们并肩，你在身边；你不笑的时候，我们疏远，你在天边；我相信你待人待物，谈笑风生的时候是真心的，也相信你疏远的时候，恍如天地之隔，也是真心。

　　——《百世语》注：夜梓霜

　　蓝忘机没有说话，枕尘却依旧笑意盈盈，和他说道：“当你能够将自己的事情，跟说故事一样动听，且心情毫无波澜的时候，那就说明这对你而言，就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与你无关。”那样，也就不会疼了。

　　枕尘和蓝忘机谈笑风生，一旁的江澄却低首静静思考。

　　彼时岁月安好，与世无忧。

　　再醒来的时候，枕尘睁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漆黑的地洞穹顶，也不是蓝忘机那张苍白的脸，而是一面木板。木板上画着简单的一串人像。

　　这是莲花坞里他画在床头的涂鸦。

　　枕尘躺在他的木榻上，江厌离低头正在看书，见他醒来，淡淡的眉一下扬起，放下书叫道：“风过！”

　　枕尘也同样喜道：“师姐！”

　　枕尘支起身，笑道：“师姐，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感觉到啊？”

　　江厌离轻声细语地笑道：“父亲见你睡的正熟，就没让我们叫醒你。”

　　枕尘向来浅眠，稍有动静就能醒来，一到晚上，哪怕再困顿，没有个三五刻钟是睡不着的，又起得早，一般醒来就不会再睡了。

　　枕尘道：“这样啊，那江澄呢？他在哪？”

　　木门一开，江澄单手拖着一只白瓷罐子走了进来，喝道：“叫什么叫！一醒来就这么精神，看样子睡的很好。”

　　斥完之后，他转向江厌离：“姐，你熬的汤。我帮你拿过来了。”

　　江厌离接过罐子，将里面的内容舀出来盛在一只碗里。

　　枕尘支着下巴努力过去看了一眼，又缩回来，问：“江澄，蓝湛呢？他没事吧？”

　　江澄道：“放心吧，就算是你有事他都不会有事。”

　　枕尘无言片刻，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江澄却没有理他，再说江厌离也盛好了汤，送到他手里。汤里是切成块的莲藕和排骨，都是肉粉色的，熬得表皮微烂，香气浓郁，滚烫滚烫。枕尘在地洞数日只吃烤肉，一下子见到这个，眼睛不由一亮，也一下子精神了许多，看样子就很高兴。

　　他道了声谢谢师姐便抱着碗喝起来，边吃边道：“蓝湛他回姑苏去了？还是在这里养伤？”

　　江澄自然而然道：“当然是回姑苏了，要不然初来乍到，多有不适，谁也不愉快。”他说着，又笑道，“你以为他是你啊？和谁都聊得来。”

　　枕尘嘟囔道：“也不是这么说的，我也是个认地方的人。”

　　江澄摇头道：“没看出来。”

　　说着，两个人就都笑了。

　　正说笑着，忽然，江枫眠迈了进来。枕尘放下碗，温声笑道：“江叔叔。”

　　江枫眠道：“坐着吧。”

　　江厌离递了一放手帕给枕尘擦嘴，道：“好吃吗？”

　　枕尘用力的点头，认真道：“好吃！”

　　江厌离便很高兴地拿着碗出去了。江枫眠坐到了她刚才坐过的位置，看了看那只白瓷罐子，似乎也想尝尝，奈何碗已经被江厌离拿走了。江澄道：“父亲，温家的人还是不肯把剑还回来吗？”

　　江枫眠收回目光，道：“近日他们正在庆贺。”

　　枕尘道：“庆贺什么？”

　　然而话一出口，他就想到了什么，果不其然，江枫眠道：“庆贺温晁以一人之力，斩杀了屠戮玄武妖兽。”

　　闻言，江澄差点把手中的纸花给折了，道：“温家杀的？！”

　　枕尘却道：“江澄，动作轻点，我可不想刚做的纸花一天不到就坏了。”

　　江澄虽然气不过，但也还是将纸花放到一边，听他语气奇道：“你不生气？”

　　枕尘不解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他慢吞吞的从床上下来，轻描淡写道，“只要我们都没事就好。”

　　江澄看他模样，登时泄了气，道：“就你看得开。还费了我好大力气呢。”

　　枕尘笑道：“对呀，不过咱们也不亏，好歹他们也没吃到玄武肉啊！虽然是畸形的。”

　　江澄听了，想了想，道：“也对。”

　　说完，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江枫眠在一旁看他们两人相谈甚欢，心里也高兴，枕尘则说：“江澄，你吃饭了吗？”

　　江澄道：“没有。”

　　听着，他就将白瓷罐子往他手里推去，道：“正好，师姐的莲藕排骨汤还没喝完，你拿碗和江叔叔尝尝吧，别浪费了。”

　　江澄义正言辞道：“你把我当什么了，什么都往我怀里塞。”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低头看了看莲藕排骨汤，还是去厨房拿碗过来，和江枫眠一道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