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温氏一

“嗯……也对。”

　　仔细想想，这几日，除了被温晁责骂，蓝忘机确实很少走动。总是要么站着，要么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话。他这个人极重仪态端方，自然不会让人看出腿上有伤。

　　枕尘思考了一下，赞同了他的说法，但还是凑过去和他并肩。见此，真是应了江澄心中所想，不由笑骂道：“你真是闲得慌。”

　　“哈哈，还好还好。”枕尘谦虚了一句，听的江澄哭笑不得。

　　枕尘追上他，一边走一边嚷嚷道：“不要走那么快嘛！你看你看，这一路风景也很好，你自己又错过了多少？”

　　枕尘恨铁不成钢的碎碎念了起来，多多少少有点痛心疾首的意味。似乎对于他这样的举动很是心痛。

　　蓝忘机不说话，枕尘也不在意，继续道：“其实我们云梦的风景也不错，要是有空，你来我们云梦看看哈。一个人不行，带上泽芜君也一样，虽然不知道蓝老先生会不会同意。哈哈哈……”

　　说着说着，蓝忘机还没说话，他自己反倒是笑了起来。

　　蓝忘机觉得这人真的很奇怪，不好笑的事情，到他嘴里别人还没笑，他反倒是先笑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笑的事情。

　　枕尘却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笑过之后，就继续给他介绍云梦的风景：“云梦没有你们姑苏那么温柔内敛，我们都喜欢直来直往。要说云梦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摘莲蓬打山鸡放风筝，我会做银耳莲子汤，沈梦的莲心茶和桂花蜜茶不错，师姐的莲藕排骨汤很好吃，江澄做的辣子鸡我喜欢，不过我也不太能吃辣，偶尔一次就好了。”

　　蓝忘机沉默地听着，枕尘兴致还没下去，高高兴兴的跟他说道：“说到好吃的，你们姑苏的茶靡不错，天子笑也好极了。我和沈梦江澄都喜欢。你记得沈梦吗？就是去姑苏听学的时候，那个找你的粉衣姑娘。”

　　怕他不记得，枕尘还特意比划了一下。蓝忘机道：“记得。”

　　“哦，那就好。”

　　他正准备说“要不要吃桂花糕”，忽然一阵香风扑鼻。

　　枕尘侧首不再看他，望向前方，突然眼睛一亮。

　　见他忽然闭嘴，蓝忘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三五个少女走在一起，中间那名少女身穿浅绯色的外衫，罩着一层薄纱衣。微风吹拂，纱衣飘曳，身姿背影格外好看。

　　枕尘看的，就是这个背影。

　　一名少女笑道：“绵绵，你这个香囊真是好东西，配上之后蚊虫果然就不来了，气味也好闻，闻一闻好像人格外清醒。”

　　被称作绵绵的那名少女说话声音果然是软绵绵、甜糯糯的：“香囊里面都是些切碎了的药材，用途挺多的。我这里还有几个，你们谁还要？”

　　枕尘赶忙跑过去，举手道：“我要，我要！”

　　生怕人家看不到他。

　　那少女吃了一惊，没想到忽然插进来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见是相貌好看的少年，一下子就应了，笑道：“给。”

　　枕尘接住她扔过来的香囊，笑嘻嘻道：“谢谢绵绵姑娘。”

　　绵绵笑道：“你是谁呀，为什么也叫我绵绵？”

　　枕尘道：“我听她们都这样叫你，便以为这是你的名字。”

　　绵绵道：“这才不是我名字。我叫罗青羊，公子贵姓？”

　　枕尘笑道：“姓枕，单名一个尘字。字风过。”

　　罗青羊恍然，道：“啊，是枕公子。失敬。”

　　枕尘不在意道：“没事，说起来也是我先开的头。罗青羊姑娘。”

　　二人谈笑风生了一会，枕尘便告辞，走回蓝忘机身边，犹在微笑。见蓝忘机脸色越发冷沉，尤感怪哉，道：“怎么了，蓝湛？我没做错什么吧？”

　　蓝忘机静静看着他，道：“你对谁都是这样谈笑风生吗？”

　　枕尘想了想，道：“好像是？”

　　蓝忘机垂眸，半晌，才道了一声：“知道了。”

　　这三个字落地声沉，很是勉强，仿佛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了点莫名的痛恨，连余光也不给分毫，蓝忘机勉强提速朝前走去。看他好不容易才缓下，现在又逞强，忙道：“好嘛。你不用走这么快，我走就是了。”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江澄。

　　江澄感到身边的光被影子给盖住，笑道：“怎么，失败了？”

　　提起这个，枕尘颇为颓败，百思不得其解，道：“你说说，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和别人谈笑风生也错了吗？这样勉速行驶，非得出事不可。”

　　江澄道：“别管他了，他身边的门生总不可能让他出事，轮到你操心个什么？”

　　枕尘道：“也对？好吧，不管了。说说看，云深不知处怎么了？”

　　江澄道：“他家藏书阁被烧了，而且还是他们自己人动的手，蓝忘机不同意，便被人打断了腿，而蓝曦臣则带着藏书跑了。蓝老先生……好像也没什么事？就是被气得不轻。”

　　枕尘叹道：“这都是个什么事儿。蓝老先生还好吧？”

　　江澄想了想，道：“还好，蓝家药倒是够足。”

　　“哦。”枕尘听罢，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正众人低声喧嚷之际，一名温氏家仆过来呵斥道：“不要交头接耳，当心点儿！”

　　家仆之后，走来一名娇美的少女。此女名叫王灵娇，乃是温晁的随侍之一。具体如何随侍，人尽皆知。她本是温晁正室夫人的一名使女，因颇有几分姿色，与主人眉来眼去便混上了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仙门世家之中。竟也多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颍川王氏”。

　　她灵力低微，不能佩上等仙剑，手里便拿着一只细长的铁烙。这种铁烙，温氏家仆人手一只，无需放进火里烤，贴上人身便是一个疼得人死去活来的烙印。

　　王灵娇将它持在手中，威风凛凛地斥道：“温小公子让你们好好找洞口，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如今这世道，竟然连一个爬床的使女都能在他们面前得意忘形、不可一世，两人满心哭笑不得。

　　枕尘低眉顺眼不说话，整个人如同没有听到般没有什么反应，江澄等她走开，低声道：“怎么了？”

　　枕尘道：“想事情想的入迷了。放心，我不可能没听见她说话。”

　　江澄道：“那就好。”

　　二人又不再说话，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扒开繁茂的枝叶和泥土，斩断树根，这个黑黝黝、阴森森的洞穴便暴露了出来。

　　洞口通往地底深处，一股令人寒战的凉气袭面而来。投一颗石子进去，如石沉大海，不见声息。

　　温晁大喜：“肯定就是这里！快，都下去！”

　　金子轩实在忍不住了，冷冷地道：“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说是来夜猎妖兽，那么请问究竟是什么妖兽？提早告知我们，也好合力应对，才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手忙脚乱。”

　　温晁道：“告知你们？”

　　他直起身来，先指了指金子轩，再指他自己，道：“你们还要我再说多少遍才能长记性？不要搞错了。你们，只不过是我手下的修士，我才是发出命令的人。我不需要别人来建议我什么。指挥作战和调兵遣将的人只有我。能降服妖兽的，也只有我！”

　　他的“只有我”三个字咬字格外重，语气高昂，自大狂妄，令人听了又憎恶又滑稽。王灵娇斥道：“没听见温公子说什么吗？还不都快下去！”

　　金子轩站在最前，强忍怒火，一掀衣摆，抓住一根尤为粗壮的树藤，毫不犹豫地一跳，跳进了深不见底的地洞。

　　枕尘其次，江澄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