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祭奠

张以安不止一次身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作为常客，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梦境，她漠然的站在其中，等待着四周场景的变化。

而这一次，她有些吃惊，梦见不是过去的悲与现在的喜，而是一直被她是为不堪的G&M，背景不是阴暗的地下室，也不是酷似古罗马最原始的斗兽场，当时还是孩童的他们，爬过不为人知的通道，结群站在阳光之下。

当时刚从那个死人窟出来不久的九个人，外加“胜之不武”的吴林难得都到齐了，张以安记得这好像还是V、H和Z想出来的主意，其他的几人也由于长久被过大的压力折磨，对这个不成文的建议很是赞同。

而像白、她和吴林倒是真的是被拖着出来的，她当时还后知后觉的感到奇怪，为什么吴林会同意他们乱来。

总归还是孩子，即使经历了那样的血腥，一时半会儿也泯灭不了童性。

他们当中只有三个女性，还没团结几十分钟，Z便屁颠屁颠的跟在了鹿晗的身后，落得顾影泽和盛淮南相觑无言。

说起来，随着陆陆续续有些人的离开——有些人甚至没有成年就淡出了这个世界——他们中许多的人都已经慢慢的退出了她的记忆。

作为“圈外人”的张以安，静静地看着坐在鹿晗身边看着他与一群男生讨论着什么的姜怀清，这个女孩…好像一直都很喜欢鹿晗。

H和Z被组内成为天作之合的一对搭档，Z死的那天，鹿晗也在场，死里逃生之后，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张以安至今都历历在目。

面前的画面随着笑声的淡出渐渐消失了，张以安被迫回过了神，她恍然发现，有一段时间，她是真的把那个地方当作家。

脚下的支撑物不堪重负的坍塌，张以安的身体猛地下坠，同时也找回了她的意识。

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头上的刺痛让她随即闷哼一声，而下一秒，她便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张以安一愣，在浓重的消毒水下，他身上的气味还萦绕在她的鼻尖，张以安温柔了视线，轻轻的靠在他微微颤动的臂弯里。

朴灿烈“吓死我了…”

朴灿烈沉沉的闭着眼，他小心翼翼的头埋在她的肩膀，有灵巧的避开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将她牢牢的圈在了怀里。

朴灿烈“我差点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张以安，那一刻，我心都快停了。”

张以安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她斟酌了许久，轻轻用头蹭了蹭他，张以安.“我不是好好在吗。”

朴灿烈“再让我抱一会儿。”

朴灿烈良久没有动静，他沙哑的嗓音阵阵传进耳膜，张以安也乖乖的没有动，任由他抱着。

几分钟之后，朴灿烈才松开她，张以安陡然抬头对上他装满星辰的眼睛，担忧的开口，张以安.“灿烈，跟我一起被就出来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朴灿烈一头雾水的不知所措，想起了当时的状况，他还是背脊发凉，朴灿烈“没有人啊，你是被现场的警官在一条安全的小巷里发现的，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提前出来了。”

张以安突然全身发冷，朴灿烈的想法没有毛病，她出现在安全地带，又伤的不是很重，却是像是提前跑出来的，那么只有可能是被他们救出来的。

那鹿晗呢？他怎么样了？

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剧烈的跳动，不安的冷汗浸湿了绷带，刺激的伤口阵阵发疼。

朴灿烈敏感的发觉了她的不对劲，他眯了眯眼微微凑近了些，朴灿烈“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张以安疲惫的闭上眼摇了摇头，一个想法已经在心中悄然而至，她的一个选择败给了另一个选择。

她突然伸手拉住了朴灿烈，末了，她缓缓对上他诧异的眼神，酝酿了许久，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张以安.“灿烈，我想回趟G&M。”

朴灿烈“！！！！！！！”

朴灿烈顿然变了脸色，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脸，朴灿烈“为什么。”

张以安.“一个人为了救我现在生死不明，我不能没心没肺不管他。”

朴灿烈“那你考虑过我吗？”

朴灿烈轻轻挣开她的手站起身，他坚决的移开了视线透过落地差看向外面，朴灿烈“你的伤还没好，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晚饭。”

张以安没有再开口多说，她无言的看着朴灿烈的背景愈发的远去，直至消失在门板之后。

直挺的背部还在隐隐发痛，张以安被伤痛扭曲了五官，她缓缓地仰面躺下，心中的烦琐让她不安的闭上了眼睛，那场天崩地裂的场景宛若一场电影在面前不断地上演。

纵使是视觉疲劳，也久久辗转不息。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开门声，张以安没有睁开眼，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张以安.“抱歉灿烈，我现在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

脚步声迟迟没有继续逼近，张以安疑惑的皱了皱眉，不由偏头缓缓睁开了眼睛——并不是朴灿烈。

男人微笑的表情与往常无异，而在一连串的“巧合”之后，这张虚伪的脸终于在张以安眼里揭开了帷幕。

约定地点恰好是发生爆炸的世贸大楼，等待的地方恰好是炸弹埋藏的七楼，她又那么恰好的被他放了鸽子，张以安不敢想象，如果她当时没有心血来潮的去五楼的女装区逛逛，没有遇见鹿晗，她的结局会怎么样。

如果这一切都能被当做巧合随意掠过，那她张以安就是个傻子。

张以安抬起泛着冷光的眸子，重新打量着面前这个带着笑来“探望”她的男人，后者临危不惧的将手上的水果篮放在玻璃桌上，对她的视线视而不见。

金钟大“身体怎么样了？听说世贸大楼发生爆炸了，当时我真的是吓了一跳呢。”

张以安.“吓了一跳？”

张以安慢慢撑着身体坐起，她偏了偏头，冷笑的看着他坚不可摧的面具，张以安.“是怕我死不了吗？”

金钟大无动于衷，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光照射在他厚厚的眼镜片上，反光之下张以安看不见他的神色，只不过那凌厉的压迫感也渐渐在病房间蔓延开。

金钟大“以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缓缓抬头，微微一笑。

张以安.“前因后果衔接的那么凑巧，金钟大你真当我是傻子？”

张以安危险的眯了眯眼，她扬起下巴，不甘示弱的对上他冷下来的表情，张以安.“也真是辛苦你了，在我身边装傻充愣了那么久，金钟大，你到底是什么人？”

以张以安这个身份结下的仇不至于让人产生杀意，所以她已经展开一个大胆的想象，金钟大…或许早就知道她就是顾影泽，但是从这一点，她便猜测他不是普通人…

能侵入PT的系统，甚至不顾PT人员的死活，她实在是断定不了他属于哪一边。

金钟大长久没有接话，直至突然爆出几阵怪异的笑声，张以安冷眼的看着他笑弯了腰，听似爽朗的声线灌入耳膜，张以安却是不由深深皱眉。

金钟大不顾芒刺在背的视线，缓缓停下笑声，再抬眼时，他看向张以安的眼神浑然陌生，冰冷的不带一丝杂质，金钟大“这么快就忘了？Lilith，我们还交过手呢，虽然不是正面上。”

听到这个昵称，张以安不置可否的皱了皱眉，她淡淡的盯着他并无法在过去记忆中找出来的脸，放大胆子的猜测道，张以安.“你是PT的？”

PT的系统能力不输G&M，而面前的男人竟然能够偷星换月，除了他本身的能力值得肯定这点，跟他对系统的熟悉程度分不开。

金钟大只是淡淡的弯了弯唇角，他并没有否认。

金钟大“几年前你们杀了JOY，PT势力像分叉路一般朝两边发展，权势易主，我们不得不为自己找个出路，有些人死在了他们手里，有些人…比如我靠着背叛伙伴成功脱身而出，更有些人…蠢到以逃命为借口投身到别人的阵营…”

说到这，张以安敏锐的注意到面前男人的眼神渐渐变得狠戾，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徘徊在他的眼底，金钟大“那个傻瓜…到头来把命都栽到了那个人的手里。”

金钟大忽的发出一声冷哼，他猛地抬步上前，忽的抬手掐着张以安的下巴逼迫她仰起头对上他发了疯似的视线，金钟大“你说她哪怕在死之前，有没有想过我？”

张以安厌恶的挣扎开，从他话里的字里行间她大概估摸出了他对她恨之入骨的原因，而那个沉溺许久的名字也慢慢浮出水面。

张以安鄙夷的一笑，张以安.“安玟妮？金钟大，就因为她死在我的眼前，所以你才设置了如今这样的戏码？”

金钟大“聪明。”

不温不火的赞扬词被从他嘴里毫无感情的吐出来，金钟大“她一心想要杀了你，还记得那本书里的那句话吗，最值得纪念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成为那个人，完成她想做的一切。”

张以安不经意的一个抬眼便与他正面对上，两人的视线都如海面上的冰山一角，一旦碰撞，两败俱伤。

最终，还是张以安先收回了视线，她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淡漠，张以安.“那句话本来就是无厘头的疯言疯语，亏你还在刀尖舔血的日子中挺了那么久，将死之人有什么遗愿即使你完成了她又知道些什么？你是混这条路的，难道你还相信鬼神之说？”

张以安.“金钟大，别搞笑了，你所谓的替她完成遗愿不就是替自己找个台阶下吗？向已故的灵魂证明你的能力强过某人，证明她离你而去的选择是多么的愚蠢，你扪心自问，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她？”

面前的女人在金钟大看来像是一只带伤的厉兽，龇牙咧嘴的轰炸着他的理智，深色的瞳孔渐渐染上杀意，金钟大随着疯狂的控制忽的扬手扣住了她看似一折就断的脖颈。

张以安的脸因为呼吸困难已经憋得通红，可她并没有下手推开他，她骨子里那不允许她低头的血液强撑着让她冷静的睥睨着面前双眼猩红的男人。

张以安.“杀了我你当真快活？”

张以安皱了皱眉，步步攻克他最后的心里堡垒，张以安.“金钟大，在这点，你真的比不上吴林。”

金钟大“你闭嘴！”

手上的力度忽的加重，张以安闷哼一声，双眼顿时充血，她死死的咬着牙瞪着他。

果然不出她所料，数秒之后，她脖子上的力度慢慢的松开，张以安逃离了他的束缚之后猛地咳嗽了几声，那种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感觉让她仍有一份余悸。

金钟大“呵…”

金钟大缓缓退后几步，他挑眉看向窗外，金钟大“张以安，你很有一计。”

张以安没有接过这个话题，她淡然的盯着他。

张以安.“现在走还来得及，灿烈估计等会儿就要回来了。”

没等他说话，张以安有轻笑一声补上一句，张以安.“放跑你绝不是可怜你，我只是不想要引火上身，其实对于那本书我的理解一直忘了跟你说…祭奠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活的比以前更好，她如果爱你，那她便会开心；如果她不爱你，你恰好证明了没有她你也能过的很好。”

金钟大“……”

他久久没有说话，好似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张以安偏过头不再看他，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仰面躺下，视线中布满医院素白的天花板，张以安.“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人，照理说都不该心血来潮的放过彼此…但是钟大，我无意要继续要斗下去，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是朋友，请你在我的世界消失的一干二净。”

张以安.“另外…多谢你借我的几本书，现在…请离开。”

张以安悄然阖上眼，视觉一旦休息了，其他的五感便会变得异常灵敏，她似乎听见了金钟大衣袖摩擦衣角的声音，又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迈向门边的声音，随后，大门关上，病房重新落下清净。

她缓缓睁开眼，还是那阵惨白的天花板。

耳边却是徘徊着他离开之前的那阵若有若无的声线，他说，金钟大“顾影泽，安好。”

安好，她会的，以她最后的生命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