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短短两个字，明明温和得像个老者，偏偏停住了后面的“宴”字了。
见鬼了。
这是那侍从心底的唯一想法。
来者的确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可他却不驼背，还领着一个紫眸道童。
“国师？”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林雲志。
因为北离的这位国师，自开国以来，威望极高，而且极少参加如此活动。
北离开疆千万年之久，这位国师不过参加了三次宴会。
开国之宴，百晓堂现任堂主的满月宴以及当今六皇子，定安王的满月宴。
“是不是来迟了啊？实不相瞒，是我这徒弟小紫瞳嘴馋，想尝尝十五盏的国宴。”国师笑呵呵地拉着那孩子进了宴会，缓缓坐下。
“未迟，国师莅临，千金台蓬荜生辉。”雷伊笑着回复，又道：“我想再等一炷香时间，国师等得及吗？”
“紫瞳，你等得及吗？”国师没有立刻回复，反倒扭头去问一旁小徒弟。
“是要等什么重要的人吗？”紫瞳见国师点了点头，立马安静地坐好，“那就等等吧。”
话音刚落，千金台又一次响起了马蹄声，但没有车轮的颠簸，是几人骑马驰来。
想到这儿，千金台门口的几人都已经翻身下马，传来通报声：
“宾客至：永定王殿下！”
“宾客至：武定王殿下！”
“宾客至：定安王殿下！”
永定王萧景，武定王萧然，定安王萧绎辰，萧易寒。
北离一手遮天的两位王爷，和明德帝最为看重的皇子，王爷一同当场。
北离的富商枭雄，文武百官一同当场。
还有国师及最负盛名的林雲志。
如此场合，怕是很难再看见了。
“这么急，就不能等等本王？一个个饿死鬼投胎吗？”萧然火急火燎地拂袖坐下，眉头紧蹙，他自知这是雷伊的计策，可也不得不上套。
“雷将军见谅，府内事务颇多。”萧景倒是温温和和地打了招呼，与身旁的谋士低语几句，一同落座。
“……”萧绎辰却是毫不客气地到了林雲志身侧，在那张红木桌子前落座，一旁的白衣少年只得跟着。
林雲志瞥了那少年一眼，而后摇了摇头。
“开宴！”
……
“国师，这些菜怎么做的如此精致？”
眼看紫瞳一道菜也想要吃个干净，国师立马拉住他，“别急，一道菜不能吃过第三口，否则后面的菜就吃不下了。”
然而事实上，除了这位国师与道童，没有人是真的来吃饭的。
可没有人敢说。
因为有权有势的人都没有说话。
听着台下嘀嘀咕咕的议论声，雷伊并不着急，向刚走过来的盖亚点了点头，后者便上了楼，进了天字号的雅间。
“诸位——”见盖亚进了雅间，林潋微微瞥了一眼在二楼美人靠旁的缪斯，起身笑着开口，“诸位此番前来，定都是忙里偷闲。”
“玉潋在此谢过各位大人前来，接下来，玉潋斗胆向定安王殿下要一人，助我夫君来表演一剑舞。”
“嗯？”听到此话的萧绎辰似乎是有些惊讶，放下酒杯，笑道：“不知雷夫人要谁？”
“就您身侧的侍从如何？”林潋笑着回复，下台到了那白衣少年的身旁，抬手似要撩起斗笠上的面纱。
“……”少年灵活地向后一弯腰，躲过了林潋的手，“雷夫人请自重，您是有夫之妇。”
闻言，林潋愣了愣，僵硬地把手收了回去，不等她再做什么，那少年又道：“与其同雷将军合作，在下刚想和二楼的那位姐姐合作。”
“不知弟弟如何称呼？”美人靠上的缪斯放了团扇，到了栏杆旁，一双美眸被白绫遮住，可那绝色的笑容依旧被千万人所垂涎。
“名黎一，姐姐随便称呼。”
少年从林潋身旁走过，犹豫了一下，脚尖一点，跃上了二楼。
“阿黎，小心些。”萧绎辰嘱咐了一句，却被坐到了身侧的雷伊听见。
“定安王殿下怎的对一个侍从如此关心？”雷伊轻笑着拿起酒杯与萧绎辰碰杯，眼底的狡猾被后者尽收眼底。
看着少年同缪斯说着什么，并未回复自己，萧绎辰皱了皱眉，趁着喝酒的空挡，两人已经下了楼。
“不怎的，雷将军可是睹物思人了？”萧绎辰将桌上的刀从刀鞘中抽出，仔细端详着上面镶嵌一颗的灵石。
龙城。
“你小子，这刀哪来的？”雷伊并未开口，一旁的林雲志却等不下去。
“此物是我同黎一到封锁的沙场上找到的，与此一同找到的，还有……”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啪！
桌上千金的琉璃盏就这么被林雲志一气之下握碎了。
刚刚和缪斯挑了一把好剑的少年也吓了一跳，可看清事态后，自是沉默了下来。
“小一，你来舞剑吧。”
缪斯突然开口，将挑好的剑递到了少年面前，那美眸好像睁开了一般，琥珀眸中闪着莹莹的光，伴着笑容一同收入眼底。
少年愣了几分，看着缪斯的笑容，犹豫着接过了那柄剑，“你……为什么这么叫我？”
可缪斯不答，坐在了一旁的古筝前，“一曲凤求凰来配诗剑仙之成名作，可好？”
没有回复，大殿中的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诗剑仙，乃是北离历史上无人可逾越之人，是第一个自称绝世少年的人。
比那“十三岁入自在，十五岁入逍遥”之人更甚，“九岁自在，十二逍遥，十七岁半步神游，第二年神游进仙都”。
他的成名之作“青莲剑歌”引领千万人争相模仿，却无一人有他半分神韵。
没人知道《凤求凰》能不能有“青莲剑歌”的神韵，也没人知道这名少年有没有诗剑仙的风骨。
可哪怕有，千万年流传下来，那“青莲剑歌”还是不是诗剑仙的神采。
“要舞‘青莲剑歌’？”萧绎辰不禁皱眉，看向了一旁的雷伊，“这可是老师都模仿不来的。”
“纵使这一身白衣让那位小姐想起了诗剑仙，这‘青莲剑歌’也不是谁都会的，更何况要舞出神韵，”
同盖亚一样，名号里带“武”字的炎武王萧然也同样心直口快，一拍桌子，看向了萧绎辰，“六哥，这多明显啊，不就是设计好的？”
“你看看那柄剑，可是被名剑庄珍藏起来的，名剑谱上排名第三的名剑——不染尘！”
听到这话，少年隐匿在面纱之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不染尘脱鞘而出，带着莹绿色的光芒在大殿中环绕一圈。
莹绿色的眸子中映着莹绿色的光芒，紧盯着那柄银白亮色的名剑。
剑柄之处绣着一朵秀美的莲花，而剑身是亮银色的，充满着古意，剑身修长秀雅，实在不像是一柄好剑。
可事实上，它就是一柄好剑。
这柄剑，名“不染尘”，是北离开国初期名剑庄小公子的佩剑。
不染尘初次被世人瞧见，还是因为那位小公子在天下轩一连喝了几十坛酒，喝得烂醉如泥。
那是七月初的晚上，可月牙儿成了满月，莲花开得正盛，这小公子一路跑到北离最大的莲池，当着所有赏莲人，高喝：
“我有一剑！仙宫之剑！”
竟真有人回道：“仙宫之剑何在？”
小公子嗝嗝笑了两声，乘风踏云在莲池之上，“仙宫之剑自天外飞来！请仙人赐剑！”
那是这柄剑初问世事，与如今的模样相似，只多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和清雅的莲香。
少年足尖一点，跃上空中，接住仙宫之剑，反手挽出一个剑花，“乐起！”
悠扬的曲声应声而来，亮剑狠狠一挥，少年停在了空中，乐声再起，流畅华丽而又满是肃杀之气的剑法在空中留下一连串亮色的痕迹。
青莲剑歌！
诗剑仙后的第不知多少代人，竟真有能够模仿出其青莲剑歌之神韵之人！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不论这凤求凰配不配这青莲剑歌。
这名少年和缪斯，都将这曲和剑，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凤求凰配青莲剑歌——配得上！
不染尘配青莲剑歌——配得上！
……
此起彼伏的古筝声缓缓落下，少年也持剑落地，一袭白衣，仿佛真的是那个风光无限，仙人下凡的诗剑仙！
“好！好剑！好曲！”
在一片沉寂中，还是林雲志第一个打破寂静，猛拍着手，高喝着。
一连三个好字，把震惊之中的众人全都拉了回来，其中也包括国师与那道童小紫瞳。
“国师，那是什么剑法？好漂亮！”
“你还小，等你五岁开了灵脉，便也可以习武，便也可以练那青莲剑歌！”
“我不，吹笛子多好，打打杀杀的干嘛？”稚子心中仍是玩闹，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我只是好羡慕那个哥哥可以那么威风！”
国师只是摸着他的头，目光缓缓投向了二楼的天字号雅间，“以后你就会知道，威风啊……是有代价的。”
……
林潋扶着缪斯重新回到二楼的美人靠旁，先是向后瞥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才开口问道：“怎么样？”
“你觉得怎么样？有可能吗？”后者摇摇头，坐了下来，“小潋，他不会穿白衣的，他是发过誓的。”
缪斯的声音低了下来，可仍是重重地砸在了林潋心头，缪斯的话很明显是在谴责原主对林星一的不关心。
“……”林潋自知理亏，垂眸扭过头，明面上一副失落的模样，实实际心底不知骂了多少遍原主恋爱脑。
“我们这些朋友对小一的了解，都要比你多。”缪斯揉了揉太阳穴，看向了楼下的雷伊，“但愿他的计划能成功吧。”
……
天字号雅间。
在正面着千金台大殿的薄纱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盖亚，另一个是林少轩。
“是他吗？”盖亚背着手，盯着那个白衣少年。
他不得不承认这名少年剑术高超，可在他的印象里，记忆中的那个“他”，并不会剑术。
“如果舅舅练剑，或许真的会是此等境界。”林少轩强忍着冲出去将那少年的面纱拆下来的冲动，箭袖下的手紧紧握着，好像要出血一样。
“你怎么知道星小子不练剑？”盖亚知道舅侄俩的关系最好，这才和雷伊协商出来，让林少轩来判断。
听到这话，林少轩的表示凝固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变得精彩，那是一种想打人骂人，却不行，只能强忍着的表情。
“舅舅练不练剑你们比我更清楚吧？”
林星一比林少轩早生五百年，和林少若同龄，这五百年来，林星一的任何事都是林少轩所不为知的。
练不练剑这一事，如若只是在林少轩面前不练，那便藏的起来。
“少轩……你怎么能把话说的这么绝？”盖亚叹了口气，在一旁坐了下来，“你给我个理由吧。”
“你也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林少轩叹了口气，紧握的双拳松了些。
“习惯。”
见盖亚还是不松口，林少轩只得乖乖回复：“习惯这种东西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了，舅舅用刀，却不用剑，而刀法和剑法有很大的区别。”
“所以练剑之后练刀，很容易出剑法，反之也是一样的。”林少轩看着盖亚凝重的表情，在一旁盘腿坐下，“我都已经接受了……”
“为什么你们还是不愿接受呢？”
盖亚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血红色的眸子紧盯着林少轩，可到最后，他还是没能说出任何一个字。
……
白衣少年回到萧绎辰身侧，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刚刚起身的雷伊停了下来，盯着少年看了许久，俯身抚摸着龙城的刀鞘。
聚会的其他人都还在谈论方才的青莲剑歌，四周纷纷攘攘，话都听不真切。
“你说你叫黎一？”
他是这么开口的，还略微得意地看了一眼被林雲志拖住的萧绎辰——
计划很成功。
“对。”少年点点头，与雷伊有隔阂一般向后退了些。
“你的卖身契在定安王哪里？多少钱能赎回来？”雷伊的神情似乎蒙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如若盖亚在这里，一定会说：
“看吧，又来了，这种笑，笑得瘆人，根本没人看得透他。”
见少年没有说话，雷伊又向前欺身而来，距离少年极近，还抬手试图拉开那面纱。
“相信定安王殿下，不会为了你而放弃一个能够登上皇位的机会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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