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亮剑连挥几下，在夜色中迷了人眼。
两个模糊的身影交错，重叠。
深黑的夜里只有那银光乱闪。
只听得到微微的喘息声，和甚至是几乎微不可觉的哽咽。
一道刺目的银光闪了过去，映了一瞬那对染至血红的双眸。
随着一声长剑滚落的轻响，斑驳的血迹留在了剑与地上。
……
三日后。
意外的，林少轩身边并没有像雷伊说的那样没有一个人，反而是缪斯都戴着一条白绫守在她的身边。
林潋没有去闭关，盖亚没有回天启处理事务，雷伊也不急着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天下人。
可偏偏今日，他们三人竟是驾车到达了天启，没有顾及一旁的絮絮叨叨，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千金台。
那里是整个天启城，甚至是整个北离，最大的赌场。
在这里赢到什么都不稀奇：一只手，一条命，一个家族的倾家荡产，乃至一座别国的城池等等。
当今六皇子便是在千金台为北离赢下了一座南岐的城池。
那座城，就是天下四城之一的，慕凉城。
天下四城，北离皇城天启城，结发长生雪月成，天下无双无双城，孤高之剑慕凉城。
而千金台也是四大赌场之首的大赌场，其一的原因便是千金台中，真的有一座黄金砌成的大台子。
有人称千金台是“北离第一赌场”，可真正在这里赌过的人才知道，千金台是“天下第一赌场”。
......
“江堂主，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啊？”雷伊温柔的声音，随着缓缓拨开的帘子传了进来，莹绿色的眸子中似乎有些笑意。
屋子里坐在棋盘前的男子坐直了身子，犹豫几分，才站了起来。
此人一头纯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用青玉发冠束起一些，一身青绿色长袍尽是金丝绣的杜若图案。
他缓缓转身，那一对深黑的眸子里头满是朦朦胧胧的江南烟雨，好一张勾魂摄魄的脸。
“怎么？时隔五百年，不败战神雷大将军终于舍得回来了？”一听语气却是慵懒至极，百无聊赖地支着臂，坐在了榻上。
后面三人跟着走了进来，随雷伊一同坐下。
不知这江堂主是有什么兴趣，好好的书房内里还有一个前厅装饰的小屋子。
“算不上不败，不过是多赢了几场罢了。”雷伊笑着回复，却突然改了称呼，“江……叫你三爷还真是不习惯。”
闻言，榻上的江寻打了个哈欠，目光扫过了一旁的三人，在缪斯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儿，丢出一块令牌，“那就继续叫堂主吧，你总归是知道的。”
那块令牌很独特，却也很简单，与江寻那一身就差镶金带玉的行头一比，实在是太过朴素。
一块木头削出一个圆形，然后雕出镂空的一个“百”的。
可就是这样一块令牌，能让整个北离，甚至整个江湖的人为之动容。
“百”字，百晓堂，天下百晓。
每一辈的世家公子排行榜就是百晓堂发布的，但这世家公子榜仅限于北离。
百晓堂还开放了一张金榜，局限于整个江湖。
金榜分为百兵榜，良玉榜以及封榜多年的冠绝榜。
百兵榜说的不仅是兵器，也说人，看某个人，用某把兵器，能不能配得上“仙”这个字。
良玉榜与那世家公子榜有异曲同工之妙，可后者评定的只是江湖上同一辈分的人，就好像雷伊与林星一是同辈分的人一样。
但因为某些家族老来得子或是“幺房出晚辈”，那么某一辈的公子榜就会有所变动。
良玉榜不同，只有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才能入选，而且过了二十五岁生辰便再也进不去了，所以是每一个少年英雄都渴望，也最容易进入的榜。
而且只有八个名额。
当年的雷伊，盖亚，卡修斯，布莱克，林星一乃至缪斯，林潋，都曾是良玉榜上的翘楚。
几人分别以十八，二十，二十三，二十五的年纪登上良玉榜，甚至多次重登良玉榜。
最不相同的是林星一，他只登上了一次良玉榜，却是比雷伊几人都要早。
年仅十五登上百晓堂良玉榜榜首，实是一记录。
可这个记录却是被他的外甥亲自打破。
林少轩以六岁的年纪登上了良玉榜，只因史无仅有的三灵核。
二十岁一剑引惊鸿，再现五色霞光，重登良玉榜。
二十五岁剑指天下第一剑庄，持天外之剑高喝“绝世一剑”，再登良玉榜。
……
“所以你们想在我千金台开一场宴会？”
最后，江寻微微睁开眼睛，盯紧了面前几人，“可你们不是好赌之人，在我千金台开宴，不好。”
“……”盖亚沉默了许久，也是犯难地看向了雷伊，小声道：“雷伊，我这也不会赌啊，你叫凌小子来还差不多。”
“我现在武王的位还被这新帝削了，缪斯和嫂子是更不会赌，你叫我们来就是来看戏的？”看着面色不惊的雷伊，盖亚只得叹口气。
雷伊这人哪儿哪儿都好，什么都会一点儿，情商也高，性格也过得去，可偏偏让人犯难的就是根本看不透。
哪怕是像布莱克那样板着个脸，好歹也让人知道他生气了。
可雷伊就是一如既往地笑，笑得瘆人，最后莫名其妙地被他坑了还不知道为什么呢。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赌，叫你们来也只是让你们看着，而且这种话不能说出来，士气全无啊。”雷伊一笑，目光盯上了面前的桌子。
“既然江堂主愿意赌，那我便和你赌一场。”雷伊抬手拿了几个色子放在桌上。
对面的江寻却是不耐烦的挥挥手，换了一副牌，“赌大小太小儿科了，我想雷大将军也精通天九。”
闻言，纵使是眼睛看不到的缪斯都能感受到。
雷伊愣了一瞬。
倒不是缪斯的反应太过敏感，而是雷伊的动作实在不加掩饰。
而后，雷伊笑了笑，“好，既然来了千金台，那自然只有大，江堂主同我赌大天九好了。”
“哦？看不出雷大将军野心还挺大。”江寻勾了勾唇，又道：“还差两个人，晨阳公子和玉潋小姐愿不愿意加入呢？”
“不会。”盖亚回答得极为了当，一旁的林潋也是笑笑。
“我坐庄。”江寻也没继续追问，手中的烟杆敲了敲桌子，牙牌分好，“出门，天门，末门，选哪个？”
“末门。”雷伊毫不犹豫地选了牌，迅速低头配牌。
“天门。”没有答应的林潋竟然也开了口，心道：“千金台就是个烧钱的地方啊……”
“那我出门？”盖亚无奈，也只得跟上，“好像不太吉利？”
但当同样是门外汉的林潋看到盖亚配的牌之后，不禁憋着笑，道：“盖亚，你不是不吉利，是没运气。”
“……”盖亚愣了愣，把牌推了出去，“这玩意儿怎么那么难？我运气有多差？就那么不好？”
“没错。”雷伊看了眼盖亚的牌，点了点头，“你这叫‘憋十’，是少有的，最小最小的牌，不论庄家是什么牌，都不会输给你。”
“我！（靠）！”震惊于自己运气差的盖亚一拍桌子生气的坐了回去，但碍于家教，还是忍着没有爆粗口。
“天王，天高九，很配我的天门。”林潋慢慢地翻了牌，“庄家总该亮牌了吧？”
“双地，孖梅，不是最好的牌，但赢你绰绰有余了。”江寻吐了个烟圈，淡淡的笑了笑。
反观雷伊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静静地把翻了两张牌，是两张一模一样的红点八。
“孖人。”江寻瞥了一眼那牌，“牌不错，但比不过我的双地。”
雷伊轻描淡写地回复了一句，“这是我的小牌。”
而后，长袖一挥，将剩下的两张牌也翻了过来。
纵使是对赌一窍不通的盖亚也是在看了牌之后大喊一声：“好牌！”
“至尊宝，杀一切……”江寻耐人寻味地把烟杆搭在雷伊肩头，“在我面前出千，胆量不小。”
“可毕竟是江堂主先出千的。”雷伊耸耸肩，把江寻的烟杆推了回去。
看着面前神情一模一样的两人，别说盖亚，林潋都懵了，“江……江堂主，你是怎么知道雷伊出千的？”
听到这话，江寻幽幽地吸了口烟，“因为这副牌，不可能有人配出至尊宝。”
这时候盖亚再傻也知道了，这不明摆着出千吗？
“好啊你，你先出千还得反咬雷伊一口，说他出千？”盖亚立马起身指着江寻，“你一个长辈不带好头……”
“盖亚。”缪斯叫住盖亚，把他拉了回去，轻声安抚道：“雷伊一定有自己的安排。”
作为青梅竹马，缪斯一向是了解盖亚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除了雷伊之外，缪斯是最清楚盖亚为人的人。
不出所料，雷伊又是微微勾起了唇角，“江堂主，百晓堂，天下百晓，这可是百晓堂堂主百晓生的令牌。”
“星一虽然不会赌，但……”
“我答应你。”
......
“缪斯，雷伊为什么拿星小子威胁江寻，他就同意了？”盖亚带着缪斯留在了天启，住在了距离皇宫较近的武王府。
虽说盖亚武王的位子已经被削了，可毕竟下一任武王还待定，武王府的人也都还认盖亚，所以他们进武王府并不难。
“大概是江寻和星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或者是江寻欠星一什么东西。”缪斯叹了口气，与盖亚一同坐下。
“等过几日宴会结束，我们找机会问问雷伊吧。”
“那等着一切结束，一切都安稳，平静下来，我们……”
听到盖亚的回话，缪斯沉默了起来。
“好，如果那时候我们都还活着，一切都听你的。”
最终，缪斯是这么说的。
要说感情，绝不会一点都没有，若没有这两千多年的朝夕相伴，她会变成什么样真难说。
但要说那是不是爱情，缪斯自己也不清楚。
可现如今将要面临的一切都是未知数，而这个未知数还有一个必备条件就是“危险”。
这时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哪怕缪斯不爱这个傻乎乎的战神，也不能让他有任何危险。
......
“雷伊，你说实话，阿一和江堂主是什么关系？”林潋迎风立在林家山山巅，长发微微飘起，紫罗兰色的眸子紧盯着面前的男子。
这个男子可是原主爱了几百年的男人啊。
“潋儿，我不想骗你，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雷伊也很严肃地看着林潋，“我答应过你不会一个人承担所有，信我。”
……
七百年前，天启城仙人指路台。
仙人指路台是整个天启城最高的地方，站在那里，可俯瞰整个天启，眼底会是一望无际的树与海。
那是雷伊与林潋相识三百年后的一天，林少若方才三百岁，刚刚过完生辰宴。
林少若的生辰比缪斯还要晚了一个月，是在腊月中旬的日子。
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准备着除夕，她的生日也就常常是一简再简。
三百岁的生日也是一样的，简单得不得了。
在林少若记忆中唯一一次开心的生辰宴，还是十五岁及笄礼那次。
仙人指路台上的两人相对无言，都凝视着远处的一抹夕阳。
“雷伊/潋儿……”
“你先说。”“你说吧。”
三百年来，已经默契十足的两人此刻却显得笨拙而紧张。
犹豫了几分，还是雷伊开了口，“潋儿，本来约定等阿若五百岁的时候将这一切告诉她的，现在……我可以毁约吗？”
林潋顿了一瞬，这才明白雷伊话中的意思。
还是很默契啊。
想到一起了。
“好啊，但你还要补偿我一个约定。”林潋转身看向了雷伊，歪头笑了笑，“我来定，可以吗？”
“当然可以。”雷伊也回予一笑，自然知道两人此刻便是确定了关系，“什么约定？”
“我想想啊……”林潋鼓起腮帮想了想，突然展开笑颜，“那你就……什么事都分我一点，就算我帮不上忙，你也要告诉我。”
“什么事都不能瞒着我。”
“好，以后不会了，就这一个约定吗？”
“不然你还想给我什么约定？”
傻瓜，我真正想要的约定，可是……
待你名扬天下那日，风风光光地娶我回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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