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启言

棋哥儿学说话比大多小孩都早一些。

尚不会抬头时，便已成天咿咿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嘴不肯消停。等到四五个月大，竟能学声学得有七八分像了，虽说只是模仿说话的音调平仄起伏，但已经足够令人惊叹了。

小家伙入了六个月时，很明显认识到，自己每天和眼熟的几张面孔学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声调，应该是有特别的意思，不再像之前单纯模拟音韵高低变化，而是更仔细地注意音准，咬字一天比一天清晰起来。

今夏经过近半年的调养，身体恢复了一些。尽管还不能像从前那般跑跑跳跳、爬山上树不在话下，至少也能有气力出门小走一圈了。

陆绎怕她成日禁足在府内，抑了好动贪玩的性情，允了六扇门总捕头递了数次帖子，希望她能回去支援查案的请求。只限制了不能接急案，不得影响休息。

因着这些条件在，总捕头多是将案子的卷宗送上门来，请今夏复核，看看能否找到利于破案的蛛丝马迹，鲜少需要她亲自出门勘察现场，大大降低她查案的辛劳程度。

对此，今夏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能出门的机会仍是不多，但从仵作和别的捕快同僚们的字述中寻找线索，也是很有趣的经历。

毕竟她自知，如今她这身子骨，出门查案颇为累赘，还不如留在家里，既能查案不至于闲着无聊，还能时时陪着她的棋哥儿，岂非双全。

这几日今夏正好在研究，一件拖了好些时日却至今无人能破的谜案。她想着自己看卷宗似乎也不影响陪在棋哥儿身边，所以把零散的卷宗一股脑搬到哥儿住的耳房里，边看边伸手逗着小团子玩。

大抵这案子着实有趣，今夏渐渐看得入迷，不自觉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认真阅览着同僚的勘探记录，看到感觉有异的地方更情不自禁自言自语起来。

「嗯……这东西出现在这个地方好像不合常理啊……回头要和大人讨论讨论……」她嘀咕着。

其实六扇门和锦衣卫的案子很少有关联，平时更是互无交集。陆绎和今夏各自负责的案子，对方通常是不会插手干涉分毫。不过这不影响他们有时探讨案件线索，或是探案时的一些有趣的新发现、值得分享的经验等等。

今夏一连念叨了好几声「要问问大人的看法」、「得听听大人的意见」，忽然就听耳旁响起疑惑的声音——

「哒……哒？」

臂上紧接着传来相当的重量。

她抬头，棋哥儿圆乎乎的小脸正满是疑惑地望着她。见她望过来，顶着小帽的脑袋微微往右边一歪，张嘴又问：「哒哒？」

今夏登时惊喜地转身面向他：「棋哥儿说什么？」

「哒哒！」

「大人？」

「哒啊！」

奶娘在一侧笑着道恭喜：「夫人，小少爷这是在叫爹爹呢。小少爷可真聪明，寻常人家地小孩子还得再两三个月才能开始学说话了。」

今夏点点头，盈着笑问棋哥儿：「棋哥儿跟着我说？爹爹？」

「哒哒！」

「爹、爹。」

「哒……呃啊？」

「爹爹！」

「哒！」

然后今夏也没心思看卷宗了，一整天都激动不已。

等陆绎在北镇抚司忙了一日回府里，还未走进屋便遇上抱着团子迎出来的今夏。

「大人大人，棋哥儿会叫『爹爹』了！他还没学会叫娘亲就先叫爹爹了呢！」

「哦？」陆绎轻笑。

「棋哥儿？快叫声爹爹。」

两道期待的视线同时落在小团子身上。

棋哥儿左看看右看看，顿了半晌，响亮地喊出来：「麻麻！」

「……」

「……」

一阵沉默。

「棋哥儿啊……你这到底是不给我面子呢？还是要给我面子了呢？」今夏哭笑不得。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陆绎笑着摇摇头，捏了捏小团子的鼻子，将抱着团子的今夏拥入怀。

怀里的是他的家人。

这正是他拥有并珍惜的全部。